《[策瑜] 这些名字写不成诗》爱钱如命徐二花

1、这些名字写不成诗

　　这些名字写不成诗

　　顺着长江一路飘到崇明岛的时候收到周瑜的死讯。满街满巷张着的白色讣告不必看，街头巷尾摆着香案果盘，夸张一点乡民的还带着缟素。

　　周瑜下了船走在路上，摸摸自己的鼻子觉得有点得意，原来人气比他想象中的要高。不是他主观上要诈死，三国时期医学实在不发达，一千多年后人们才知道有种行为叫做假死——进了太平间还能复活的事情——在这里我们不赘述。大概是吴主孙权天性里面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浪漫——多亏这些浪漫——孙权把他的什物风光大葬，人却送上这艘船。大约是肯定他这一生最最风光的岁月，周瑜所谓的尸体在那艘小船上晃悠悠的顺着长江东去，没有翻，没有沉，顺顺当当的在崇明口岸搁浅，大约是那么一撞，周瑜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那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天是阴沉的，因而看见低压压的很厚的云层，像是要下雨。芦花满天飞，飘到船舱里面，偶尔有一两朵窜进他的鼻腔，于是咳嗽了几声。

　　声音小得像是梦呓，身上隐隐约约的说不清楚的疼，内心草泥马咆哮着不如一早死了吧死了吧，又觉得生命可贵，特别是新生的得来不易。于是靠在船舷上面缓了一阵，觉得好些，力气也回来了一些，才扶着船舱晃悠悠的站起来。

　　那么就像是这篇胡言乱语的最开头。他一个人下了船走在路上。

　　江南的春天总是雨多。十年前孙策出殡的那个早上也像现在这个样子，春街小雨润如酥，他们肯定都不知道后来江北曹植写庆云从北来，郁述西南征，所以觉得无比烦闷。周瑜恍恍惚惚的想起来那个早晨，那个早晨他也穿了一件这样子白色的衣服，东吴水师强盛，所以以军装比作无休止的浪，故而披风也是一团洁白。

　　飘然出尘的那个样子，十年前的那个早晨，却是丧服。

　　已经不记得详细的情节，大约是他走在孙家的人群里面，当然他不姓孙，但是关系总这么亲厚，特别是，当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他上结君臣之义下连骨肉之亲的孙伯符的时候。却始终清楚的记得他那天的感触不多，昏昏沉沉的有点困，就像现在这样。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废话，但那时候他倒当真没哭，也不难过，单单觉得孙伯符只是在睡觉。

　　所以有一点点像拨开人群拉他起来，问他睡够了没有，睡够了起来跟他去打江夏。

　　这时候雨渐渐大起来。

　　好在孙权挂在他身上丁零当啷值钱的东西够多，南郡太守周公瑾底气十足的走进路边的酒肆，心里腹诽死都死了孙仲谋也不追封他个叉叉圈圈的名号，不过总归他不计较。身上还是疼，这个时候要比去打西川的时候怕死，人死过一回总是有阴影的，特别是就算是死了也没有遇上天上下钱雨，也没有见到故人那所谓的谁谁谁。

　　所以觉得以前听的书信的佛都是湖绿。

　　于是他要了茶。

　　酒肆里面有说书的人。坐得离他很近，胡子拉茬的当住了大半个脸，居然是在说江东双璧。这种时候听起来觉得有一点点诡异，一方面是少年英雄在故事里面最后都变成了尘土，觉得惋惜，另一方面是因为听到别人在说有一点点不一样，虚虚实实的那个自己，而听的人又带有对被神化了的将领的英雄崇拜，但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知道，周瑜还没死。

　　周瑜听见说书的人居然是从他跟孙策打横江的时候说起。在他从前听过的说书版本里面其实这一段并不太会提及，那时候他们太年轻，没什么名气，手下的将士也不多。将士不多带来的直接结果是人不多嘴不杂，当然也没什么把平淡军旅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文化。这一次却意外。

　　好比是身临其境。周瑜假装是没有看见说书人唾沫横飞的样子。

　　故事里面的那个孙策从来是年轻的，像是所有少年男人血气方刚的梦想，狂妄又得意，带有一点点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果敢。毫无偏差的重合于他记忆里面十年前的那一个孙伯符，连同他的冲动和骁勇，还有他给他不为人知的情话。

　　孙伯符说你他妈以后葬不葬在我家祖坟里啊。

　　然后又说，行了我替我家十八代祖宗准了你了，顺便也替你应了。

　　酒肆里面哄笑做一团。周瑜却忽然问，那么周公瑾呢。

　　他声音很轻，传过去像是波粒二象性描述的不确定，但是说书人却听见。他于是停下他的故事，转而看他。

　　侧脑想半天。忽然说，周公瑾大概是所有人都在幻想，但除了故讨逆谁也得不到的悬崖上的花。
　　周瑜忽然放浪形骸的大笑起来。牵动肋下的伤口，痛得想骂娘。却觉得开心，一别十年的愉悦，很多他在南征北战里面所抛弃的，所坚持的，比如他自己的梦想和他和孙策共同的梦想。

　　周瑜远远的举了茶杯起来，代酒：敢问英雄作何称呼？

　　说书人也豪爽，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拿着羊皮酒馕走近前来。

　　多谢英雄看得起我草莽一介，误曲，孙误曲。

　　周瑜想我了个去你文艺个毛线啊。但表情却是笑，自己不曾知会不可能知会的那种温柔淡然的笑。

　　他说：误曲英雄，幸会。

　　然后他又改口说：噢不，孙伯符，幸会。

　　他却问：你叫我什么。

　　伯符。

　　我才不管你大爷是怎么死又怎么诈的尸。现在你在这里，我在这里，不管是荆州还是西川，但留给仲谋头疼去，江山都可以不要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伯符。

　　周瑜说：孙伯符。

　　他不管后来是经过多少生死，遇见过多少人，也不管是谁轮回过多少世事，他们最开始认识的那一个人称呼的那一个名字。

　　才是最好的。

　　哪怕凑不成一首合平合仄的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