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青琐寒窗

66、第十章（三）

　　六合城继一夜建成后又一夜拆毁。陆路进击平壤的三十万大军只剩得两千七百余骑仓促奔回，左屯卫将军辛世雄也在这次大败中丧生。圣人虽将败军之将褫职为民，也无法再挽回些什么，而从东莱出海以水路攻平壤的大将来护儿的水军精甲竟也在高句丽人乙支文德的计谋下败退回海上。军心既已散乱，圣人只得班师。

　　“这一战真是颜面丧尽。”将撤军的圣命传下之后，宇文拓不无讥讽之意地向杨伯泉及李靖两人道。杨伯泉只摇头不已，李靖则回望一眼身后招摇的旌旗，呵呵一笑：“锐锋军损失不大，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深有同感地和杨伯泉对望一眼，宇文拓又朝罗成看去，罗成滞在后头，走走停停，不住回头去看那早被远远丢在身后的辽东城，满面都是气恼不平的神色，他笑一笑，纵马过去问：“怎么了？”罗成看他一看，咬紧嘴唇并不回答，宇文拓便又笑着在他背上轻拍：“胜败兵家常事，小小一次败战有什么打紧，无需多久，圣人便能重新起兵，一雪前辱。”
　　“或许吧。”罗成随口答应着，这时殿军处响起喊杀声，断后的大将军王仁恭已和由辽东城内出来追击的高句丽军战在一起，他在马背上站起，极力向后眺望，左手已是紧紧握住腰间佩刀。宇文拓见到如此，只得叹一声伸手拉他坐回鞍上，又牵过罗成座骑缰绳，引他向前方辽水浮桥行去。

　　辽水上那三座浮桥已落满了人脚马蹄带来的土尘，土尘下那日羽林卫士淌下的热血犹然可见。罗成策马走在其上，再向桥下滔滔流水看去，那水中再见不到一丝殷然血色，诸人皆道是“吉兆”的雪羽红足的大鸟，也不知在何处。水面上剩下的，只有倒映出来的诸军卫士疲惫的面孔。他放在腰畔刀柄上的左手又蓦地收拢五指，一时，不知是该切齿痛恨高句丽人奸诡狡诈，还是该怨恨圣人指挥失宜。而此时，一缕低沉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却是那《毋向辽东浪死歌》，那声音唱：“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罗成循声望去，却找不见歌人，入目中的，依然是卫士们疲惫脸孔，那声音离得不远，以他目力，竟怎也瞧不见何人张口放歌，只听歌声一径在响：“……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