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绿了芭蕉

3、西湖之遇（中）

　　走着聊着，忽然发现路边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颇耐人寻味的瞧着我。一看他那种眼神和他脸上淡淡的妖气我就来气，发现我不是人也不要这样看我呀！我可是神仙！

　　我做神仙的原则是，心情不好就做点让心情好起来的事。现在虽然在凡间，原则还是要坚持。只可惜微恙啊微恙，暂且推迟一点吧！

　　岑参停下脚步：“琵琶姑娘，这是我朋友借我的宅子，虽然不大，也还清净。我住在前院，后院还有几间屋子，如果姑娘不介意的吧，就请先住下吧！”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假惺惺的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声音哼哼说：“恶心！”回头一看，正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妖怪。

　　岑参也生气了：“尊驾看上去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说话这么没礼貌呢？”

　　妖怪嘴一撇：“孤男寡女的，住一个院子能有什么好事！看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一席话说得我目瞪口呆，岑参苦笑不得。

　　“咳，别理他。”岑参跟我说：“跟这些道学家是说不清的。”说着打开院门带着我走进去。关门的时候，听见后面“呸”的一声。回头一看，那个妖怪一口口水吐在院外的大树下。

　　和岑参一个院子住着，唯一碍眼的便是对面住的妖怪。成天冷言冷语制造声势，没多久竟然弄到岑参的朋友听到流言跟岑参暗示请他快点把我赶走。岑参辩解无效，十分的烦恼。

　　这晚月色如水，我正在后院乘凉，岑参神清郁郁走过来了。

　　我请他坐下，他不坐，长叹一声说：“琵琶，对不住得很。现在外面那些流言难听得很，有损你的清誉。我打算回江北去了，我和朋友说好了，这儿你且住着，不必担忧。”

　　我不以为然：“岑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在意呢？”

　　“不是，”他摇头说：“在江南游历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只是没想到，会因为这件事确定行程。琵琶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呀，打算游历天下，碰到喜欢的山水人情，就留下来住些日子。”想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法力了，不禁有些惆怅。也好，这样可以更好的体会人的感觉

　　“其实江北风光也是很好的，”岑参犹豫了一下：“琵琶，我对你一直很仰慕，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回江北？”

　　我不由得笑了：“我刚过江不久，怎么会这么快回去呢！”

　　岑参呆了一下，神色有些惨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岑某有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也不虚此次江南之行了。以后姑娘到江北，一定要来岑某家中做客，到时候再好好款待你。”

　　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算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一下子说要走了，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以后恐怕也没有再这么接近一个人的机会了，我打算和他好好谈一次话，于是问道：“不知公子回江北后有什么打算？”

　　岑参潇洒一笑：“不是闭门读书，就是继续‘蹉跎两京’之间了。”

　　不得要领，我再问：“难道你不想求取功名吗？”

　　岑参摇头：“丈夫处世，当然要建功立业。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到长安求仕，此后一直漫游交友。现在看来，只有好好读书，考科举了。”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岑参笑了：“自然就是做一番事业了！”接着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是太平盛世，不然我早去从军了。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马革裹尸还正是死得其所。”说着表情也意气风发起来。

　　“明白了。”我想起杨戬，天上地下，一神一人，却何其相似也！

　　第二天，岑参果然就牵匹白马，跟我挥手作别，一路风尘的走了。回到小院，凭空少了一个人，顿感无趣，转悠一圈，带上门，我也打算离开了。

　　我慢悠悠的走着，总觉得还有点什么事没有做，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看见一个化做美人的狐狸精时我才恍然大悟！江南一带繁华不输江北不过是近年的事，比如这杭州城，西湖虽美，还没有长安的紫渊一半有名，混迹人群的妖怪也着实不少。先前那个道学先生不说，我在大街上随便一瞧，一条赤红的狐尾欺凡人眼拙，大刺刺的垂在一个妙龄女子身后，那女子跟着一个年轻书生，两人眼波流转，视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无物。我想起来了，我放不下心的原来是西湖里那股淡淡的妖气。

　　走进西湖，淡淡的、无所不在的妖气迎面而来，如同槐花一样轻柔、细软。漫步到西湖深处，碧绿澄澈的水中一个妖怪和水草一样舒展着身子。我呆住了，天地下竟有如此美妙的精灵！

　　她有长长的水草一样的头发，星光一样闪亮的水一样缠绵的眼神，她在水中轻盈得像天上的云彩。翩然悠远，任意东西，自由自在，与水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她便是水，水便是她。

　　“过来呀，”她天真的看着我，脑中竟蓦然出现一个妙不可言的声音：“过来，跟我一起玩。”神情妩媚，若是凡人，一定奋不顾身的过去了。她微微的笑着，在水里自由的游弋：“为什么不过来？来，和我一起。”清清的，滑滑的，碧绿的水呀！

　　我琢磨着，这架势是不是在找替身的落水鬼呀！刚一动念，哗啦！雪白的水花打了我一身，一张雪白的脸倏然贴到眼前，尖尖的下巴、幽深的眼睛，和脑中炸响的声音一起对我散发出自尊心受伤后的深深狠意。“我不是那种低级的水鬼！”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有损形象，她翻个白眼，懒洋洋的往后一仰，回到水里追着条鲤鱼向水深处游去，好象已经放弃魅惑我。

　　好可爱的精灵！可是好象不大聪明呢！

　　又是白花花浪打过来！“你说我不聪明！”恶狠狠的眼神蓦的停在离我眼睛三寸的地方。

　　我笑了，好可爱的妖怪！

　　八九百年前有一个你的同类，她诱惑了一个书生，让书生在桥上等她。晚上水涨起来了，意乱神迷的书生怎么也不肯离开，就这样抱着桥上的石柱淹死了。你知道你的同类为什么能够成功的诱惑那个人，还在人间流下缱绻风流的传说吗？

　　她若有所思的踩着水，离开了水的身体依然被一团氤氲的水气包围着。“为什么？”

　　因为书生是男人呀！我开心的笑起来，我可是地道的一点都不比你逊色的美女，只有我迷惑别人的份，你怎么可能魅惑得了我呢！

　　她无辜的看着我，等我意识到不妙想逃的时候她已经飞跃上来，携住了我的手。冰凉！

　　“你教我。”

　　我教你什么呀！

　　“怎么做妖怪。”

　　我摇了摇头，如果你想学怎么做人，那还可以考虑，我正在研究一个关于人的课题。至于妖怪吗，对不起，完全不懂！

　　她皱着美丽的眉，十分困惑：“人和妖怪不是一起的吗？”

　　无言以对，脑海中闪过那只道学的妖怪。或者，人和妖不是一起的吗？同是混迹人间的生灵。

　　她八爪鱼似的缠着我的手臂，不肯松了。

　　我只得认命，反正是在人间……就算我本来是神仙来着，跟只妖怪混在一起也不算罪过。

　　既然跟我游历人间，就得假装成人，首先要有人的名字。我叫柳琵琶，你呢？

　　“无言。”她眨眨眼，表示不明白人的名字和妖怪的名字有什么不同。

　　不是啦，是说你的名字。不然我给你取一个。

　　“无言，”她歪着头奇怪的看我。

　　不是，是你的名字？不是成语……“无言”

　　真的无言了，我只得先驾起一阵清风，顺便使个隐身法，带她回到小院。她似乎很久没跟其它生物沟通过了，不停在我脑中发出“无言、无言、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