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白衣，翠鸟

100、伊人往北，君子往南

　　如今我们就要奔赴新的天地了，在江岸边草草一别，两人即分袂而去。她倚马北上我乘舟而南。总以为山水相逢是人间易事，谁又知道生涯永隔已始料不及？有时候我仍旧想她，想她的谅解多情，想她的眉目生动，想过之后，便又归于世俗平淡——终于还是和她道了别，成了故事的一部分，而非人生全部。

　　人世中好几次与人携手，火树银花之间，想起来的却是当初清泠的道别。“你往南？”她问我，我点点头，说，“你往北。”她也点头，轻轻咬住了唇，两个人就都没有再说话。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道别。

　　——《伊人往北，君子往南》

　　伊人说的是林听，我喜欢叫她岑约，写过两首诗给她，用的却是白衣这个名字。其中一首很多人都看过，另一首却少有人记得，是因为我少提起的缘故。

　　一斛碧血一斛酒，一袭白衣一袭风。
　　可怜今生为知己，未必来世更相逢。

　　当时我输了那坛归期，岑约忍痛喝完最后一杯，衣上的血痕染在了杯沿，如今就搁在积了尘的桌上泛了旧。我还记得当初对饮的位置，她是面窗而坐，所以大概没有看见我看她的眼神。我也还记得她腰畔的一枚玉坠，岑约喝醉了酒以后伏案不醒，这枚玉坠就悬在空中轻晃。我记得很多事，惟独忘了有没有分一杯归期来饮，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等过的人，依旧没回来过。

　　“自从告别一些人之后，我这一生再也没穿过白。”
　　“你醉了。”
　　“你没醉。”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醉了。和她一样，自从与一些人饯别以后，我也再没有醉过。人生中的事可真受限。我就任由她醉，自己在一旁观望。那时附近一带已经没有什么人烟，雨水才过不久，春草成片反倒有一种荒芜的绿意。归期输就输了，喝也喝过，醉也醉过，我和岑约都明白，有些事不得不重新开头，酒是假的，时间却是真的。

　　常有远别的故人
　　常有没开封的酒
　　鸿雁在云鱼在水
　　如此荒凉而一致

　　当时我已乘鲤而来
　　你却转身掩窗而泣
　　伊人往北君子往南
　　中间老去多少湖山

　　正如信中说的那样，她如约给我回信。“不想你拆开信笺收到枯萎，故而画了一整晚的梅花。”一个字也没有，单单画了几枝颜色浅淡的梅。那时我已决心不和她说一些事情，信来了以后，我就折成了纸鹤。

　　“年华是袖口的一袭微风，皓腕如雪，就这样给悄悄吹化了。”
　　最后一封信里我这样和她说。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她衣袖的颜色，肌肤的明净；也记不得故事的长短，情怀的轻重。甚至于有一次，在梦里我跟她说那一首诗的意思。
　　“你我二人，今生已经身为知己不可爱恋，而来世恐怕已经不能相逢，又何况再续？”
　　“不醉不醉，你到底还是醉了。”她在梦里说。
　　于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醉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伊人往北，君子往南》是零六年写的一首诗，内容其实很幼稚，韵脚什么的也很生涩，但当时居然很意外的有了一句「苏州依然苏州，此情不胜烟火」，没记错的话，正是因为这一句让柳七还有阿姨认识了我，然后在几个人的鼓励下才陆陆续续写了下来，有了流言的影子。当时我不认识林听，林听也不认识我。直到去年她开晋江，想到了这八个字，如今看来，仿佛真的就是说我和林听无误了。
伊人往北君子往南，中间老去多少湖山。记得你说过你也想逛尽名山胜水，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