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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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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Martin从厕所跌跌撞撞走回来的时候,他发现Rupert,Bruce和Ken还靠在Benedict身上。
“可真够呛,”Rupert说,转过身看着Martin。“他彻底挂了。我们捅他的时候他一直蜷着身子,像只刺猬似的。”Rupert听上去仿佛正痛苦地纠结于关心和在BBC的新任歇洛克•福尔摩斯脸上用不褪色墨水画个胡子的欲望之间。
“喏,”Ken说。他在Benedict体侧戳了戳。不出意料的,睡着的人形发出一声唔唔唔唔嗯嗯嗯的哼声,而后努力往沙发里头蹭。他还是没醒。
“好吧,好吧,”Martin打断他们。“别说了。就——就让他这样吧。我等会儿再想办法。”
“你确定?”Rupert问。“我想酒店可以派人上来把他扛到他自己房间里去。”Martin挥挥手。“我都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怎么会把他叫来的,”Rupert懊恼地说,“他几乎还没痊愈。如果他的病再复发,Mark会杀了我们。”
“Gatiss?”Bruce,一个摄影导演助理,说。“BBC的导演总监会杀了我们。亲自。亲手。”
几个人睡眼惺忪地看着Benedict,后者正美美地咂着嘴打着呼;人们清醒的时候可不会这个样。Martin试着回忆他们先前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光让这个刚刚那个肺炎刚刚好转的歇洛克跟他们去了酒吧,而且还让他在酒吧关门之后一路跟回了Martin的房间,还分给他几杯自己秘藏的单麦芽威士忌。
“我没事儿,”Benedict先前坚持道,他看上去也确实没什么事儿——大笑着喝酒,模仿周围人的模样。他甚至还溜到酒吧外面抽了两支烟——他们绝对应该阻止他的:站在冷风里对他绝无好处,更别说尼古丁了。但不,Ben看上去一直很好,直到某一刹那他跌进沙发垫里,而后开始打呼噜。
“嗯,事已至此——”Martin说,对那个烂醉鬼的种种行径一脸泰然。“你们把他扛到床上——我会想办法让他好好回房间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Rupert在另两个人身后犹豫片刻,有点紧张。“记得别让他冻着。然后等他睡醒,让他喝点水——他会脱水的。”
“是,父亲。”Martin在Rupert肩上友好地搡了一下,把他推到门口。“你之前说你有几个孩子来着?十个,是么?还是十二个?”
“你还好意思说,”Rupert嘟囔道,但他还是接受了Martin的建议向外走去,从肩膀上投去担心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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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独处之后,Martin打了个颤。酒店陈旧的供热系统看来再次向严寒投降了,一如往常。最初,Martin也投诉过。每一次酒店都会派来一个有着难懂威尔士口音的笑嘻嘻家伙,后者拨弄一会儿暖气,等暖气终于热起来之后再笑着离开。而一切总会在两小时之后重回冰点。Martin终于投降,并在下一次回家的时候往包里塞了一大叠羊毛套头衫。
于是此刻,Martin并没打电话叫酒店经理,而是从床上迷迷糊糊地扯下被子,盖到Benedict身上。那玩意儿丑兮兮的,不过倒是结结实实填满了羽毛,而Martin在漫长寒冷的拍摄过程中已经对它颇为依赖。无论如何,抛开说笑的成分,Rupert说的对,Ben此刻或许确实比他自己更需要这东西。
这很逗,他头昏脑胀地想着,弯腰把被子在Ben的肩头塞紧一点;而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停下手,开始研究他下颌线上一排此前从未注意到的小痣:在几个月朝夕相处之后,他早就不该再为此吃惊了。可是,喏,事实摆在眼前。他身上似乎总有点什么新鲜东西——弯曲的嘴唇,蓝绿色眸子的一瞥。好吧,最近的疾病确实让那排痣的模样有所改变,在Ben的嘴唇周围勾勒出更浓重的曲线,从他颧骨那锐利的锋线上雕去皮肉。但这并不是Martin此刻感受的借口:面对这个从天而降,来到他们中间的这个奇妙的生灵,那绵延不断的感觉近于惊喜。
上帝,Freeman,你可真是个多愁善感的醉鬼,他断然告诉自己。他摇摇头理清醉醺醺的脑袋,而后试着回忆自己把多余的套头衫放在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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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刚刚暖和过来准备入睡,身子缩在好几层羊毛衫和房间里那条单薄得近于无物的多余毯子下面;忽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他。
一个刺耳的声音,潮湿,痛苦。咳嗽声。
Martin转过身眨眨眼——试着搞清楚大半夜怎么会有人在他房间里几乎把肺都咳出来。可笑的是——或许他还醉着——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那个笑嘻嘻的水管工再次回来修暖气了——即便他知道没有几通怒火朝天的电话,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尤其不会在这个时候。而后他想起来了——
——Benedict。
Martin双腿跳到床下,头和胃还有点不情愿;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
“Ben?”灯全都关着,但他刚刚好能看见他的搭档,身子躬在水槽边,肩膀颤抖。“你还好么,伙计?”
Benedict点点头,但他似乎还没有足够的呼吸说出话来。他试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但那只是让他再次咳嗽起来。
“我能做点什么?”Martin觉得自己没用,真切的担忧开始在他的胃里冷冷积聚起来。
“吸入剂。”Benedict在一连串尖锐粘稠的咳嗽间吐出几个词。“外套口袋。”
乐于获得一个实实在在的任务,Martin手忙脚乱地翻找东西,而后成功地把它捧回来。
这玩意儿确实管用了,感谢上帝。按了几下,Benedict的咳嗽已经趋于缓和,终于变成缓慢而粗重的呼吸。他吐了口唾沫,仍旧俯在水槽上,显然已经精疲力竭。
“不应该抽那两口,”Benedict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嘶哑。
“嗯,你说的有理,”Martin干巴巴地说。但他还是感到负疚感的刺痛——本该有人站出来保护Benedict的肺。他本该站出来的。有种冲动让Martin挪近了一点,一只手放在Ben的背上,好让他放心地知道空气正自由地出入他的肺叶。一分钟之后,他把手移到Ben裸露的脖颈上——检测体温——放松地发现他的皮肤冰凉,还有点黏。
“来吧,”他说。“过来坐下——我来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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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水烧开的时候,Martin找到了那包扑热息痛,从药板上挤出两粒放到Benedict感激的手中,又给自己拿了两粒——宿醉之后半夜醒来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到Martin递过热气腾腾的杯子,Benedict已经在被子底下暖和上来,他蜷坐着,看上去像个狄更斯笔下六尺高的小矮子。他的头发四处支楞着,脸色惨白几乎发青。
“你不会生病吧,啊?”Martin有点惊惶地问。
“不会。”Benedict摇摇头。“我不觉得,”他又道。
“那就好,Ben,那就好——感谢上帝,”Martin说。他把屋里的那个小垃圾桶挪到沙发旁边,以备万一。
而后他自己也坐在沙发另一端,抗拒着偷过被子一角的冲动,打开电视——此刻真不是个聊天的好时候。但Benedict发出一个不舒服的声音,仿佛噪音伤到了他的脑袋,于是Martin又关上电视。
他们在寂静中坐了一会儿,注意力全集中在茶杯上。这气氛奇异而友善——数月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默契——能让他们安静而自在地待在一起。
然后,“对不起,”Benedict嘀咕道。“大半夜把你搅起来。”
“别担心。过去有几年我一直都不能睡个安稳觉。这个孩子或是那个——总是有点事。你的身体会适应的,就像骑自行车。”
“啊,”Ben说,“为人父母的艰苦训练。就像在皇家海军陆战队。”
“比那更甚,伙计,更厉害。那未能打败你的会让你更坚强*。” (*原文为尼采名言——Whatever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茶杯上。
“唔,”几分钟后,Benedict尴尬地说,“谢谢你让我待在这儿,不过我该把沙发还给你了——我下楼去。”
他放下马克杯,带着股决心似地抛开被子,努力撑起身。他脚底下打了个晃,随即跌坐回去。
“晕,”他软绵绵地低语道,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脑袋,就像怕它会飘走似的。
Martin突然不那么确定Benedict应该独处——眼下他看上去不太可能照顾好自己。
“你瞧,”他说,“反正现在也快到早晨了。我们为什么不换过来?你睡床——我睡沙发。”
Benedict飞快又渴望地瞥了床一眼,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今晚我已经抢了你的被子。最后你也会病倒的。”
“啊,不过我早有准备。”Martin意味深长地扯扯他那几件套头衫。“我没事儿的。另外,反正过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快点——”他朝床上比划出一个尽量专横的手势。
“好吧,”Benedict说。“但是必须——我是说,这床其实挺大的——好大地方—”他睁大眼看着Martin,几乎像是恳求。“再说,只有一床正经八本的被子,你的暖气又好像坏了。”
Martin冲他皱起眉——试图在这个状况中找到点什么道德准绳。但他其实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坏处。天气实在太他妈的冷了。而且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Ben待在他能照料得到的地方,那——
“行,”他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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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很大,但当Benedict长得无尽无休的四肢和Martin相对更袖珍的身材都挤上去之后,它看上去就小多了。可他们还是在上面折腾了一阵,好找到个能让被子盖住两人的主要躯干而又不会侵占对方私人空间的位置。
Benedict几乎立刻沉入睡眠,他那轻微的喘息变成这一夜辛劳的唯一线索。Martin的清醒又持续了一会儿,听着,想着,或许在这个苦寒的威尔士深夜和一个哈罗毕业生挤在同一床被子底下,他本该有什么更奇怪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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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黑着的时候他又醒了一次,比这几周来都更暖和,就像他靠着一堵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墙。那墙原来是Ben的脊梁:他们不知怎么转了身,于是彼此变成了背靠背,身子贴着,下意识地汲取热量。
Martin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挪动身子——两个成年男人像孩子或是小狗这样紧贴着似乎不太得体——但那温暖舒适感实在舒服,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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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平躺在床上,灰色的晨光从窗子照进来,Benedict一只手肘撑起身,看着他。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前夜无助的痕迹。相反,他正用一种近乎福尔摩斯式的注意力打量着他。
“什么?”Martin揉揉鼻子,对抗着从打着半截的呼噜里醒过来的的不适感。
“没什么。”Benedict神秘兮兮地冲他勾了勾嘴唇。“只是在进行角色体验工作。”
“哦?”Martin可不喜欢这说法。“试着考虑我的身体要花多少个月腐烂?”
“不,不是那种事。”脸上的微笑意味更浓了,甚至有点邪恶。“在考虑约翰和歇洛克有多少机会这样一起醒来。”
Martin哼了一声。“估计是每天早晨——如果你相信盖里奇的电影里那套鬼话。”
“Martin,我不是告诉过你离互联网远点儿?”Benedict斥道。
“那不然我怎么知道林赛•罗翰的新绯闻?不,不用回答。总之,你的歇洛克和他的工作结婚了——他自己说的。而且Mark还给我们上了一堂关于无性恋身份的小讲座,记得么?所以,不,说真的,我不觉得他们会有这种机会。”
想着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令人不自在的话题,Martin开始挪开身。但Benedict盯住他。
“然而,瞧瞧我们——你和我,”他说,仍然低头看着Martin。
Ben的呼吸被烟气和陈酒熏得有点酸,但那不重要。他嗓音的浑厚音色——那丝毫未被熬夜和疾病磨损——让Martin的脊梁不自觉发抖;那颤抖似乎产生于他的脚趾头,一直通到他自己混乱的呼吸里。
Benedict的眼中有疑问,悬在开口提问的边缘。忽然间Martin暖过了头,并且清晰地意识到对方仍从头到脚贴在他身旁;那距离如此近他可以感到Ben的体温穿透层层床单和套头衫环绕着他,仿佛直接来自赤裸肌肤。
Martin惊讶地意识到他或许真的对Benedict如此隐晦的建议感兴趣了。他的某一部分呼号着想要靠近,想要把他的手指插进那头乱蓬蓬的头发,用手和眼探索身体上那修长的线条和尖锐角度。如果我们让它发生呢?他想。会有人责备我们?抑或只会变成另一种角色探索?会不会只是那种事中的一桩?
但在他的思绪飘得更远之前,Benedict打破了沉默。
他的眉毛之间出现了一条怪异的浅纹,然后他说,用一种与过去又不同的声音,“呃,我们没有——有么?我是说,昨晚——我们没……?”
这已经足够把Martin从种种揣测中一巴掌扇醒了。因为,真的,这种机会实在好得让人没法错过。
“你不记得了?”他问,装出一脸惊诧失落。“很有趣,那个。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可棒了,”他解释道。“你自己也挺不错。持久力有点不足,当然——不过可以理解,身体还在康复阶段什么的。而且你的某些技巧实在,嗯,有点过于巴洛克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很享受。”
“是么?”Benedict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呃,谢谢?”
“哦是的。而后我给你穿上衣服——袜子和别的——把你扯进来。现在你却不记得了。这可不能不说是有点让人伤心。”Martin撅嘴。
Ben的嘴角翘起来。他终于开始理解Martin的调笑,当然,但是,身为Ben,他已经准备好一路顺水推舟了。
“抱歉,哥们儿。”他摆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疾病影响,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清醒的时候耐力好得很。”
“唔。”Martin嘲笑地撅起嘴。“嗯,别为这个发愁。我已经替你给Olivia起草了一封信。信里解释了——挺客气地——我们等到拍摄一结束就一起去伊维萨岛。你感谢有她陪伴的这些好年华,为一切的仓促结束道歉,然后告诉她可以留着你的旧摩托车。信就放在桌子上。你需要做的只是签个名。”
Benedict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伊维萨?你到底打算把我当成什么便宜货色,Freeman?要么毛里求斯,要么哪儿都不去。”
其实并没什么,但这让他们俩都轻轻地,不可遏制地咯咯笑起来。他们肩并肩平躺在床上,为这一切的荒诞不经喘着气。当他们终于平静下来,Benedict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下巴因张嘴吸气发出轻响。
“继续,”Martin说,斜瞟了一眼床头钟。“再睡会儿——现在才九点,而且是周日——不用起这么早。”
“唔?”Benedict问。
“嗯。”
如是入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