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归云暮日

2、第 2 章

　　当军训开始的时候，C市依然炎热无比。每天都要捂着迷彩服在烈日下站军姿，这对于外语院这些较弱的女生来说，是个很残酷的挑战。
　　林平倒是没有觉得痛苦，只是比家乡高很多的温度也会让她时不时地烦躁一下。军训才没几天，就有几个女生中暑了。
　　教官是个憨厚的北方人，看到一朵朵娇小的花被太阳烤得一点生气也没有，便也不怎么为难大家，时常会找阴凉的地方让大家训练。也因此其貌不扬的教官获得了许多女生的青睐。
　　徐袅是苏州人，在家的时候很少出门，所以皮肤也养得很白净。结果军训如此强度的训练加上C市文明全国的阳光让徐袅的脸在短短几天内就掉了一层皮，红红地让人看着心疼。
　　因为宿舍一群女生都从小娇生惯养，照顾病人的事只能由林平来做。每天替几个人泡好夏桑菊，放在窗台上晾着。每天军训回来，大家都倒在床上痛苦不堪，打扫房间什么的林平一句话也没说自己一个人包了下来。从医务室买了药回来每天催着徐袅擦，常常疼得徐袅吸着气喊疼。林平的好大家也都看到了眼里，彼此心照不宣，也都感慨幸好自己宿舍里的都是性格合得来的人。大家也都把林平当成了姐姐，确切地说，更像哥哥。
　　林平自己也觉得奇怪，不到半个月，自己就把对兄弟们的好全用上了。不过，谁让要和她们生活四年呢？多付出点也没有什么。其实，在每天的说笑中，大家也开始慢慢改变着林平。
　　林平在给徐靖的邮件里写着自己的生活，把宿舍的人都简单地描写了一遍。徐靖看到来信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想着林平终于开始了新的生活，说不定大学里所遇到的人能让林平改变对世界的态度。
　　当然，徐靖也会告诉林平他在广州的生活，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和谁谁谁参加了什么社团，又和谁谁谁办了什么杂志，事无巨细，只要是想说的，徐靖都会高兴地和林平说着。看着徐靖和周围的人友好相处，林平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等军训结束后，也差不多开始了十一长假。康馨是肯定要回家的，王静雅和老乡约好到九寨沟旅游，宿舍一下子只剩林平和徐袅两个人。
　　两人都不是喜欢出门的人，每天都宅在宿舍里，上网、看书，林平更是买了几大包方便面，吃了好几天的泡面。
　　偶尔陈明他们会打电话来说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林平都是很礼貌地拒绝了，除了宿舍里的人，她还真没和别人有太多的接触。而徐袅则不同了，温柔的性格让她交了不少朋友，常常有别的宿舍的女生跑的413来找徐袅聊天。
　　“林子，你怎么就都不出去啊？一直待在寝室里不烦啊？”一个来找徐袅的女生问，可惜的是，林平连这个女生的名字都记不住。
　　“不觉得啊。”
　　那个女生看林平无趣，也就不再多问，拉着徐袅就往足球场走，说是要去散散步。
　　林平想着自己也已经两天没有出门，积存的泡面也没有了，便穿好衣服往超市走。
　　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山的那一边，天边一片橙红。这个时候的风还带有阵阵热气，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群，林平一个人显得格外落寞。
　　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林平遇到了韩浩，本想随便打声招呼就走，结果有些内向的韩浩竟邀林平去和冷饮，林平想想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
　　本来大学里就没有几个能好好交心的，林平只是觉得韩浩给她的感觉很像徐靖，便和韩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来才知道，原来韩浩和自己是老乡，只不过不是同一个市的。
　　韩浩学习很好，平时也比较沉默，聊到陈明的时候，他总会淡淡地一笑：“你不要看陈明他长得挺奸诈的，其实，他人很好的。那天也是因为他看到你一个人提着那么多东西才拉着我去帮忙的。他是个很坚强的人，他的那些笑常常给人没心没肺的感觉，实际上，他很多时候比别人都过得痛苦。也因为他对人好有点婆妈这个性格，被很多人说他很娘。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也不觉得他娘。”
　　林平有些惊讶地望着韩浩，她没想到才见过几面的人会对她说起另一个人的好来，而且还是满脸的欣赏。
　　林平开始回忆起陈明来，却发现，除了那狭促的眼神外，她根本记不得陈明的样子。连样子都记不得，林平只能沉默地听着韩浩说。
　　韩浩还说了很多关于大学美好和黑暗的地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内向的自己竟能和这个清瘦的女生说这么多话。
　　从冷饮店里出来的时候，韩浩说了句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后两人便分开了。回到宿舍徐袅已经躺在床上了。林平没有说什么，收拾了一下，自己也上床睡了。
　　半夜的时候，隐隐听着窗外夏虫叫，徐袅翻了几次身，一副无法睡着的样子。
　　林平向来睡眠就浅，听着这有些频繁的翻身声，渐渐地也开始睡不着了。想着这一个月来徐袅并没有这样的情况，便开口问了句：“小鸟儿，你是不是睡不着？”
　　“恩……”徐袅轻轻地哼了声。
　　林平一听，声音不对劲，便起身把灯打开，只看到徐袅苍白着脸，额头上尽是汗。因为徐袅和自己是邻床，林平便翻身到徐袅床上，伸出手来探了探徐袅的额头。
　　“没有感冒啊，你怎么了小鸟儿？”
　　“额……我没事，每个月都会这样疼的，没事，你快睡吧，真对不起吵醒你了。”徐袅对林平笑了笑，林平看到那个苍白的笑容突然有点心疼的感觉。从徐袅床头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干了汗，林平便翻下床提着热水瓶到开水房提水。
　　因为是半夜开水房和楼道里都没有人，林平有些匆忙地打完水就赶回了寝室。从抽屉里将自己准备的热水袋装满了热水，又倒了杯热水，兑了点矿泉水便踩在凳子上给徐袅送了去。
　　“小鸟儿，快起来喝点热水，把这个热水袋放在肚子上。”
　　徐袅昏头昏脑地爬了起来，喝完热水便又躺了下去。林平一看，徐袅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这样睡下去肯定会感冒。于是又从徐袅的衣柜了拿出了一件宽松的大T恤，那是院里发的院服，因为过于宽大平常大家也都不穿。重新爬到徐袅的床上，把徐袅叫起来让她换上。
　　由于出汗的关系有几撮头发粘在了徐袅的脸上，双颊红扑扑的，一对大大的眼睛又失了焦距略显迷离，林平愣是看花了眼。只觉心里咚咚的，怕徐袅听到声音问起来，便赶紧把衣服递给了徐袅背过身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林平突然觉得后背有些痒痒的，寒毛都微微竖了起来。
　　“换好了，林子，谢谢你。”徐袅虚弱地说着。林平收起心中怪异的感觉，扶着徐袅躺下，又给她盖上了毛巾被，用手探了探热水袋的温度，便对徐袅说：“要是还难受，你就喊我，等天亮了我就给你买药去。”不觉间透露出了内心深处的温柔。徐袅看着林平的脸，被白炽灯光照咪了眼，朝林平笑了笑，突然就想，只要林平在身边，自己就会觉得很安心。或许自己已经开始对这个像姐姐又像哥哥的人渐渐产生了依赖？
　　林平说了声没什么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关上灯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窗外的灯光隐隐透进来，林平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其实，林平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初中开始，她便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了。青春懵懂期的女孩子们总是会偷偷地暗恋着某个男生，私下里同自己要好的朋友诉说，也不再像小学时候和男生打打闹闹了，也知道该打扮了，每天出门前也都会反复地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不对的地方。而林平则不一样，还是每天混在自己的兄弟堆中，来几个肢体接触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感。只是，看到有些女生开始穿上胸罩了她的心便有点动荡。她喜欢看那些隐藏在女孩子背后的胸罩的印子，喜欢看胸前那微微凸起的小丘，还有小丘上的豆子。
　　兄弟们时常在她的耳边议论哪个哪个女生漂亮，哪个身材好，她也总是会插上几句，搞得兄弟们以为她在戏谑他们。而在疑惑了很久后，林平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初三的时候，她恋爱了，是同班一个长得挺帅的一个男生。
　　那个时候学校是坚决打击早恋的，林平和男生只能每天回家的路上一起走，偶尔在晚上的时候牵牵手。应该说凡是恋爱中的女生都会有所改变的，但林平却没有什么感觉，就连牵手也没有心动的感觉，就像和兄弟勾肩搭背一样正常。过了不久，林平便和男生分手了，因为她实在对男生没有什么感觉，并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男生想要和她有肢体接触，她会觉得恶心无比，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喊出来揍男生一拳。
　　兄弟间流行着看言情小说，这是青春期的孩子初步接触性这个概念的方式。林平也跟着传阅。每当看到有激情描写的时候，林平心里想的都不是男人健壮的身体，她幻想的，通常都是女人晶莹的肌肤，微汗的额头，还有让人魂牵梦绕的呻吟声。每当想到这个场景，林平的下身总是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再后来，她就会咒骂着悄悄换下内裤。
　　从那时起，林平便知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林平对徐靖说了自己的事，她想，如果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好朋友，是不会在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的。如果徐靖真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而放弃和自己做朋友，那她也没什么难过的。结果徐靖听了以后只是愣了几分钟，接下来他的一番话却是让林平感动了很久。
　　他说，从小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同，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现在我总算是搞懂了。不过，阿平，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永远都支持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得太累，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试着喜欢男生，因为，毕竟喜欢女生对别人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不希望你将来生活得太辛苦。
　　徐靖的话林平也算是听进去了，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带一个女生回家然后说她是我女朋友，她家周围的人都会怎么看她，又会怎么说她。她不怕别人说，只是怕会侮辱到自己的父母。好在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林平也暗恋过一些女孩，但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她知晓，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她能遇到自己的真爱。于是，大家也就都相安无事了，林平也能正常地和女孩子们交流，只是像今天这样被徐袅的表情引得心动的状况，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了。
　　林平很惊讶，为什么才认识了一个月的女孩会让自己如此蠢动？她想起徐袅双颊微红看着自己的表情来，右手不自觉地向下身摸去。紧咬住下嘴唇，心里怦怦直跳，一阵晕旋后，她不禁觉得脸庞发热，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也就是从那一晚起，她的心态开始改变。徐袅因为林平对自己的帮助而感到不好意思，就一直说要请林平吃饭。林平想，我也不过是帮你打了壶水，没必要做到请吃饭吧？于是就说，你要是把我当朋友了，就别说什么请不请的事。她说的时候无比干脆，徐袅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好娇情，一点也不爽快，不禁有些羞涩，于是吃饭的事也就告一段落。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平就有意无意地躲着徐袅，而徐袅则时常黏着林平，时间久了，林平也觉得躲着无趣，想着自己在那里扭捏个什么劲，说不定对她不是什么喜欢，只是因为自己寂寞太久了呢。于是她也就保持正常心态面对徐袅，做起了小鸟的好朋友林子来。
　　徐袅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朋友，虽然一开始她给人的感觉有点冷淡，但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是那么的温柔，对朋友真的很好，自己也很喜欢和林子在一起的感觉，加之女孩子都有那么点感性，她便认定，林子是自己在大学里所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