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衡》慕惟

18、番外

　　外篇三年

　　——绿衣——
　　天际刚被雨水洗刷过，明艳艳又澄清的蓝。
　　花圃里满地的小黄花有点儿憔悴，却仍撑直着身子，带上瓣间叶上的水滴，又配着雨后特有的混了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霎是诱人心思畅放。
　　身穿宫装的小女孩儿，为着这份畅放闭眼，深深呼吸。

　　绿衣才十五岁。
　　正是犹带天真梢明世事的耸动活泼时期。
　　绿衣在进宫的同龄中，最是好动。
　　今天正趁着主管嬷嬷不注意时，蹿了一路。
　　乱跑的结果便是迷了路，偏又逢上一场阵雨，好不容易避开和打发了巡逻的侍卫们，闯到一个偏僻又显旧的院子。

　　待了会，见没人来往，绿衣把湿了的外衫脱下。
　　正想着如果被嬷嬷见着又会怎么叨念责罚，却在摊开外衫的旧木床上发现一微露的纸角。
　　移开上面压着的物品，抽出几张纸来。

　　绿衣走到窗边，借着光线观看。
　　那纸的质地极好，纸面手感顺滑，还带着隐隐的熏香。
　　字看上去有点仓促，却也好看。
　　修长修长的，行云流水，毫不拘泥。
　　能进得宫里兼经嬷嬷训诫，绿衣自是识得字。

　　望着窗外涟涟雨幕，为打发时间，也因好奇，绿衣细细读起这些纸来。
　　开始一大串都是她看不懂的言文。字行间更是遗漏和残缺。
　　说什么墨兰的潜效能是定魂宁神，又说什么焚体彻骨，最后还说有河流底处有异道……
　　吸引了绿衣的是这些模糊又缺漏的纸张背后的字迹。

　　衡由，我大概没有机会再和你见上一面了吧。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来见你。
　　也就，没有机会面对面地，把这些话亲口告诉你了。
　　趁着雰没注意，我偷偷把这些话写下来，藏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也说不定某天你又进了这院子，那样你就会看到我想说的话了。
　　衡由，对不起。
　　衡由，我爱你。
　　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吧。连我自己也不确定呢。
　　我想了又想，似乎就是那天见着个眼神寂寞又倔强的孩子，在阳光中红了脸时，就被吸引了吧。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如果没有战争这回事的话，你会这样和我一起下去吗？
　　我一直都记得，你跟我说过，“请留在我身边”。
　　而我，也肯定地答应过你的。
　　只是，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见到对方，怎样才，不会再伤害到你。
　　衡由，对不起。
　　一直都是我骗了你。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衡由，我真的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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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衣怔怔地看着最后那几行字。
　　虽然才十五岁，但宫中的见闻得出过不少认知，小小的脑瓜子自然地联想猜测。
　　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爱着，却无法见面，还有着，不知能否原谅的欺骗。
　　思考间不经意地松了手，惊呼间，已掉找窗外沾了水，字迹一下糊开，有如被泪水浸湿般晕开，不复修挺。
　　绿衣惋惜地摇头轻叹，然后继续自己打发时间般的思考。
　　小小的女孩正在春思萌动的年龄，在雨声中，对那些情爱生出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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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雰讶——
　　习惯地选出浅色的外衫披上，接过下人递来的巾布拭去发间的水滴。
　　雰讶把视线转向室外连续又间断的雨滴。

　　恍然间已经三年。
　　按捺着性子，照那人的吩咐在宫中再待了三年。
　　今天，终于把这份明显折磨着自己的职务辞去。
　　不用再面对那些探究的、嫉妒的，各种含义的目光。
　　不用再在熟悉又陌生了的环境中，想起那个人。

　　当了是弟弟，又当了是君主对待的那个人。
　　全心为了护好他，宠着他。
　　却还是免不了他的伤心。
　　免不了他的消逝。

　　还记得初见时，那人和弟弟重叠的脸。
　　——让他现在也把弟弟的面容模糊了却仍记得他的样貌和一颦一笑。
　　还记得那个黄昏那人脸上浮现的笑。
　　——还有那些感谢中暗含歉然的话语。
　　还记得那将众物焚烧成火灰后洋溢的烟霭浓香。
　　——所谓兰帝的眷恋。

　　真真切切，有如昨日。
　　或许很多很多年后，轮到他弥留时，还会记得的画面。
　　还会遗恨悲伤、又感到满足的画面。

　　雰讶恍惚间觉得，似乎自己是为了那人才出生的那般。
　　虽然没有见着他的降生，虽然不能阻止他的悲伤，但他起码，陪着他过了最后那些时光。
　　看着他，看似解脱。
　　又代他看着那个被他藏在心里的人，看着这个他离去后的世界，怎么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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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由——

　　琴声寥寥，和着雨水滴落的声音。
　　琴是名琴。
　　曲是名曲。
　　人非名人。

　　弹琴的人，一身清冷。
　　却不是寂寞的清冷。
　　那是追忆，以及怀念。

　　衡由停了琴。
　　雨也将停歇的样子。
　　琴的名字和雨有关。
　　所谓聆聆静听，浩浩雨霖
　　琴名聆雨。

　　与当年那把栖凤齐名的琴。

　　栖凤随兰帝成了绝响。世间流传的名琴多是失了踪迹，只剩下这把聆雨。
　　聆雨，是雰讶送来的。
　　难以置信，有不得不信。
　　雰讶对他说，如果奉夕还在，也会把琴送他的。
　　前朝太子留名于世间的，除了已经被时间和史家编篡掩埋的那些政绩过往外，还有一手琴艺。

　　大概这世上也只剩雰讶知道，兰帝的那手琴，是习自前朝太子。
　　现在默默无名的衡王。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
　　衡由作为降臣，自由并不多。
　　但是好处在于少人过问。
　　而这也是衡由过去一直追求的相对于闻达天下的令一个境况。

　　那人也曾笑话过他，追求的，是两个极端。
　　也笑着说，他可能更适合做一个隐世的高人。
　　他那性子，实在容易得罪人。
　　也懂不够人心。

　　那些纷攘爱恨过去后，他忽而发现，也许那人的这些话，已经在暗示了什么。
　　如果他注意到，也许现在世间格局也不如现在般了。
　　但他有太多没有注意到。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出乎意料。

　　没有注意到，或说刻意忽略不愿注意到，那人身上的谜。
　　没有注意到，那些日子里他们各自投入了怎样的真心。
　　没有注意到，那人的情感和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时候怎样产生和变幻。
　　没有注意到，其实自己的不甘与遗恨有很多都是自己造成。

　　自己种的果自己尝。
　　无论是自己的失势，还是那人带着他与他的遗憾离世。

　　室外的雨也停了。
　　只余下檐间的留恋，坠到地上，泛了涟漪，又溅了飞花。
　　茫茫间，有所得，又有所失。
　　心里空空的，缺了最重要那块。

　　那片野外的墨兰，也在这雨水中冲刷得更明净了吧。
　　也许那会更像那人，记忆中，清爽璨然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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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夕——
　　靠窗坐着个庸懒优雅的男子。
　　斜倚在软椅上，对着一院雨后更为艳色的花草，啖一口清茶。
　　旁边的是他的妻子。
　　院子里在花草间嬉戏的是他的孩子。

　　他发现自己和三年很有缘分。
　　在刚到那个世界第三年，被人告知自己的身份和用途。
　　和某个人，朝夕相随了三年；
　　和某个人，朝夕分离了三年。
　　治国三年。
　　而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也睡了三年。
　　现在又是三年。

　　无知无觉睡了三年的植物人一朝醒来，惊动医界的奇迹。
　　他醒来后讽刺地想，原来自己还没死啊……
　　那边多年的事像梦一般。
　　醒来就不在了。
　　虚虚幻幻，不真实。
　　似乎经历过的那些快乐和心痛、挣扎和沦陷，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边的一生，原来只不过是梦中三年。
　　妻子一样温柔，两人一样相敬如宾。
　　而他多了一样爱好。
　　种植兰花。
　　告诉妻子的理由是，他醒来是因为兰花的香味。

　　三年，足够的财力，让他认识到不同品种的兰花。
　　而这里的兰花的味道大都温文儒雅，而不像记忆里的墨兰。
　　墨兰的味道是柔弱中的热烈。对夕阳燃烧自我的奉献。
　　想找到那味道，好告诉自己，过去那段日子曾那么真实。
　　一直找不到。

　　又极讽刺地想起，原来那个方法是真的。
　　用墨兰固了魂，然后将包裹灵魂的骨灰，随着河流下的通道，回到现世。
　　可有可无地试上一下，毕竟，心里还是有些牵累，还是，有许多，不能抛下的东西。
　　无论在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只不过……
　　只不过对那个世界，都是些惆怅，都是伤极后淡然又疼痛的思念。
　　往昔不复在。
　　他和那个世界，除了回忆，已经没有了联系。

　　一如他当年写下的那句，曲终人散。

　　——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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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纸上写滴小MM看不明白滴是奉夕想知道的回去方法来滴哦~~也就是那襄王留下来的东东~被他思绪混乱间压在书桌那，急急忙忙写东西时抽了出来用~~——作者的恶作剧吖~~
　　正文米公开的设定，就是墨兰香是可以用来稳固奉夕灵魂的……
　　雰讶那本来还想多写写他和他弟弟滴~~不过貌似会控制不了字数，又怕写得不好，所以就作罢了……其实也有另起一篇写滴打算……
　　毕竟偶一直犹豫着小雰雰对夕夕的感觉变不变好……= =~~私下也把雰雰的心给了他弟弟滴~~8知道有米有大人发现偶这个邪念~~嘿嘿……
　　另外，夕夕那信……偶很敷衍么？被人念了……明明偶很努力写滴说……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