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十七
这一天是八月十七吧，月亮真是亮。
远远地听见钱塘江的潮声，这是夜潮了。
杨云骢和楚昭南并肩坐在月亮地里，潮水的声音上上下下的，象是许多士兵在呐喊冲杀。
“明天就是潮生日了。”楚昭南说。
杨云骢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
“在所有的故事里，英雄的身边总是会有一个奸险小人，以反衬出英雄是多么地伟大。在这个故事里，你是英雄，我就是那个奸险的小人。”楚昭南有些伤感地说，有的时候我想，为什么偏偏我就是那个小人呢？
他看了杨云骢一眼，从侧面看，杨云骢的面容柔弱娇好地有些象妇人。
我常常想，这个老天并不是公平的。我生下来就注定是个贼的儿子，而你生下来就是忠良之后。当你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在草原上捡马粪。你的父亲被人杀了头，却从此青史留名，我的父亲被人砍了一只手，因为他偷了羊。
等到我开始练武，明明我是那么勤奋，却永远都比你差，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你知不知道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在悄悄地练武，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超过你。但可悲地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如你。
连我喜欢的女人，也喜欢你。
他笑了笑，“你说这个天，他公不公平？”
杨云骢默然不语，楚昭南说，你说我应该恨你吗？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恨你，你救过我的命，那么危险的时候，你还不要命地拉着我。我这辈子都欠你的情。所以我这辈子都得活在你的阴影下吗？
有的时候我想，你怎么还不死？你一直不死，我什么时候才有个出头之日。
杨云骢笑了笑，他说：“你就那么希望我死？”
楚昭南也笑了笑，“我也不想作你身边的那个奸险小人，但命运就是对我那么不公平，你作了大侠，我就得作你身边的小人。这好象就是我的命吧！”他有些自暴自弃，“你甚至不让别人杀我。你一定是希望我被你感动，希望我自己反悔我的所作所为。我告诉你，我偏不感动，我还是恨你，恨不得你死。”
杨云骢笑笑，他说你别说了，也许不久我就死了。
他站起身，他说：“我是来找□□，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地有了孩子。”
楚昭南指了指前面的一角小楼，“你去找她吧！她明天就大婚了，以后你都不能再见她了。”
杨云骢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你回一趟天山吧，师傅想你了。”
楚昭南笑了笑，“师傅想的是你，可不是我。”
杨云骢不再多言，他轻轻一纵，便掠上了小楼，楼中纳兰□□坐在烛火下沉思。
杨云骢轻轻咳嗽了一声，纳兰□□吃惊地抬起头，她说：“是你，你还没有死？”
杨云骢想怎么大家见了他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你还没有死？”怎么就这么多人盼着他死呢？
他掠进小楼，纳兰小姐镇定地坐着，她说：“你来干什么？我要嫁人了，你知道吗？”
杨云骢点了点头，我知道才来的。
纳兰小姐笑了，“你想让我不要嫁人吗？”
杨云骢摇了摇头，“不是，你既然生为旗人的小姐，当然应该嫁给旗人的王爷，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烛火，“就象我生为大明的忠良之后，就只能选择抗清一样。这是我的命运。”
纳兰小姐厌恶地皱了皱眉，“忠良之后又怎么了？你就是满脑子的忠良之后，你知不知道你着了魔了。抗什么清，凭你的力量也想抗清吗？你们多少大明军队都不行，你以为你是谁，岳飞吗？”
杨云骢笑笑，“我知道我不行，但我必须得去作。你知道有一句话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纳兰小姐哼了一声，她说我虽然是个女人，见识浅薄，可也还没愚蠢到你这种地步。你就知道抗清，为了抗清死了多少人，你也没有想一想吗？何况我们大清有什么不好？我看你们明朝才不好呢！现在天下统一了，本来百姓可以好好过日子，偏你们要抗清，你这样才是把老百姓的命当草芥呢！
杨云骢叹了口气，他说：“你别说了，我只是想问你，你说怀孕了，是真还是假？”
纳兰小姐默然，两人默默相对，她忽然诡异地一笑，“原来你那天都听见了。不过，我是骗你的，我可没怀什么孕。”
杨云骢笑笑，纳兰□□也笑笑。
忽听得窗外人声喧闹，杨云骢说：“有人来捉我了。”
纳兰□□点了点头，“是的，有人来捉你了。”
杨云骢说：“你呢？你不是想我死吗？你希望他们捉住我吗？”
纳兰□□转过身，她说：“你走吧，就算死，也死得远点，别让我看见。”
杨云骢说：“那我走了。”
纳兰□□嗯了一声，没再看杨云骢一眼。
楼外，纽枯庐带着一队清兵站在外面，他是齐真君的弟子，他一直认为晦明禅师的武功不如他的师傅，因此杨云骢的武功也一定不如他。
杨云骢掠出楼外，纽枯庐打了个手式，他想亲手擒住杨云骢。两个人来来去去地打了一会儿，杨云骢用剑脊在他的右肩上拍了一下，纽枯庐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退了下来，清兵便蜂涌而上。这时候东方已经破白了。
杨云骢闯出清兵的包围，向杭州城外跑去，但清兵却紧追不舍，更多的兵勇从不同的地方涌了出来，看来这一次多铎和纳兰将军一定要他的命才肯干休。
他且战且退，他不想再多杀人，每一招都只是刺穴。这样一边打一边走，太阳越来越高。
打到了钱塘江边的时候，也到了正午的时分了。
这一天是八月十八潮生日，许多市民都等在钱塘江边看潮。
杨云骢跑过来的时候，市民们纷纷让开了路，他便一路跑到了江边。再过去就是钱塘江了，回过头，后面的兵勇不仅没减少，还多了许多。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这时，天边隐隐传来雷鸣一样的声音，有人欢呼，潮来了，潮来了。
一线潮水如一条白墙一般涌了过来。
杨云骢叹了口气，看来这潮将是他的葬身之所。
当天，在江对面观潮的人亲眼目睹了发生在江边的这场惨剧。
在一线潮涌过来的时候，那个黑衣的青年忽然便跃入了水中，跃入了潮头上。这潮有几十丈高，任谁跃进去都是粉身碎骨。
那青年跃入潮后便立刻不见，许多人失声惊呼，大家纷纷追着潮头，但潮过之后，江水如墨，哪里还有杨云骢的身影！
与此同时，多铎王爷府中。
“夫妻双拜！”
纳兰□□拜了今天的第三拜，礼成了，从此后她便是多铎王妃了。
她蒙着的盖头是用红的丝绸作的，微微有些透明，隐隐能看见盖头外观礼的人们。
她看见喜娘走过来搀扶她，看见多铎王爷穿着红衣的身影，看见她父亲的笑脸。透过盖头，一切就全都是红色的。
她闭了闭眼，潮水的声音隐隐地传来，有人说，潮头过了。
她心里就有些刺痛，茫茫然然望出去，除了红色，再也没有其它的颜色，她想，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红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