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枷》柳烟微

42、 ch.40叠影

　　晚风总是来得如此孤寂。

　　站在缺乏丛林遮掩的山坡上往下望，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俯身向下，捕捉到的也不过是一望无际的虚无罢了。

　　呼啸的风声加剧了那股有心而生的孑然。

　　跨前了一步踮在盘曲小道的边缘上，张开手臂时能够感受到的也不过是自然之力的推挤。

　　松脆的岩石层被怒吼的风浪刮得四散下来，撩起的黄沙撑着那无与伦比的力量自颊间匆匆划过。

　　动荡在空气里的是尘土窒闷的味道。

　　少年自顾自地坐在崖边，一双纤细的腿在距离平地数百米之上的半空间优哉游哉地摇晃，一双手撑在膝盖上，当整个上半身向前屈伸时，下巴很自然便靠在手掌心处，少年慢悠悠地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倒好是闲散。

　　被少年抛在身后的麻仓好静静地看着他，嘴边自然而然地抿着笑意，亦是难得发自内心。

　　风自发间淌过，将暗红的青丝扬撒得猎猎作响，麻仓好慢慢地被风潮勾起注意力，才渐渐分心去考量细节。

　　少年白色的长袖衬衣从最上方的三颗纽扣开始便没有系上，此时放肆的浪潮气势汹汹地向他拍来，倒是将他大开的前襟吹得四歪八扭起来，少年裸露出来的锁骨削瘦而精巧，衬得他整个上身瘦弱得可怜。

　　麻仓好兀地皱起了眉头，念及少年身患重病且才刚有那么一点起色，自然不愿意他在偌大的风阵里边久留，于是从麻仓叶斜后方的位置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说：“走了。”

　　少年落得悠闲，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抿着唇说：“去哪？”

　　“你不是打算今天先躲开么，我觉得我那里是个好地方。”麻仓叶镇定地应声，同时蹲下身，试图将一只手环到叶的右腰上，倚靠力量把他拽起来。

　　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让人意外的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麻仓好轻而易举就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手指在叶的手肘处摸了摸，稍稍地蹙了蹙眉，清哑的声音里透露出浅浅的恼意，“手脚这么冰凉，若是又感冒了可如何是好，说你不懂得照顾自己，倒不是在冤枉你的。”

　　叶对此不以为然，极其傲慢地給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很在乎一样。”

　　好咬紧一边牙关勾了勾嘴唇，微紧眉头的样子看上去似是无可奈何，“就算我以前再怎么过分，我也没在这回事上少下功夫吧，要是真的不在乎，我又何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还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完全不值得，完全没有用处，而且像是你又心血来潮地想到某些刺激的环节，挖了个坑要我跳下去。”

　　好摸在叶发上的动作因言顿了顿，薄唇勾勒出的笑意在身体不受理智控制的片刻间慢慢瓦解，他转而紧紧地咬了咬唇，随后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笑意。

　　“害怕么？”少年低着头，偏转过视线，耐心等待的样子流露出某种不为其他人理解的落寞，瞬间的恬静与狂躁的风息格格不入。

　　少年没有转过头来看麻仓好，他的视线被拉得很远，似是被钉到了层叠的山峦之上，又像是被人打算了聚焦点，在风中飘摇。

　　有一种言语犹如锁匙。

　　而麻仓叶的心里边建了一个坟场。

　　里边富丽堂皇，烟灰弥漫。

　　颓靡的土地上洒满了白玫瑰。

　　葬进花冢里的是被他狠狠扼着的思觉。

　　偏偏只有这样一个人能走进这个封尘之地，直抵坟前。

　　他伸出了手，向枯槁的墓土讨要骸骨。

　　他怎么能够向他讨要，他曾经弃若敝履的东西。

　　“很害怕啊...怎么不害怕...我从来弄不懂你，却必须弄懂你，而今你再次将一切打乱之后，又怎么强逼我按照你刻意遗留的纹路走到你身边？”

　　他的唇动得很浅，声音哑哑的，掩埋在风中，零落得几乎听不见
　　，少年不曾转身，眼眸凉光微腾，又很快地熄灭。

　　单薄的身影在烈风中弥生出失真的错觉，唯有漠然的神色被周遭的一切凸显，让好渐渐升起几分不安。

　　他这般坐在边沿地带，遗世独立，仿佛下一刻便要从高处跌落，消失在好的视界里。

　　“叶！”好兀地惊叫，原先握在少年腰上的手挪到了少年的手背上，紧紧地将它攒在手心里。

　　“哈哈哈......”叶没有挣扎，却蓦然笑出声来，他的神色一改，勾起一边唇角的样子在随意间便与好像了个九分，一双眼眸这才转过来，直勾勾地睇着麻仓好。

　　“你会害怕么？你也会害怕么？什么能叫你害怕？”绑在心间的情绪瞬间溃堤，刹那里奔涌出来的负能量如此庞大，让叶第一次这么只直白地用双手紧扣着好的手，将眼睛睁大到极致，嘶哑得吼出声。

　　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从手背传过来的颤抖，是麻仓好唯一无从理解的肢体反应。

　　为何突然发怒，为何兀自.发.泄，少年的疼痛清澈可见，却似乎有更深层次的都系沉在底部，无人可解。

　　“你总是按照你的渴望安排一切，从来不会细想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你喜欢捅人一刀我就必须受害，你愿意馈赠我难道也需要感激涕零的接受么？”说到最后，少年开始冷笑，一双眼眸微挑的样子更显狭长，隐隐间带着些许魅惑，却因为眸内翻腾的冷厉而被扭曲得有些狰狞。

　　少年看着他，眉眼间穿刺着的，是真实得容不得忽视的恨意。

　　是他未曾说出口的悲凉的恨意。

　　麻仓好如梦初醒，却亦在冥冥间发自内心的，不舍得放开手。

　　爱。

　　恨。

　　谁能丈量两者在这段感情里占据的额度。

　　撕碎投影，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本我残损难圆。

　　这才是麻仓叶最真实的姿态。

　　无可药救。

　　在窒息中狂欢，在癫狂中痛哭。

　　好的思绪很乱，然而身体在感性上做了判断，他伸出另一只手，压在叶的肩上，再一次将他按进怀里。

　　叶依旧没有挣扎，甚至连过多的挪动都没有，只是咬着嘴唇苦笑。

　　他清楚地感受到，麻仓好仍然牢牢着握有能将他降服的必胜点。

　　那是少年亲自送到他手里的东西。

　　他心安理得用它一遍遍地在少年的皮肤上扎下伤口。

　　又一遍一遍地在伤口即将愈合时，赋予新的疼痛。

　　被反复划损的心。

　　被拧成碎片的情。

　　渐渐连奢求都放弃的了无生趣的麻仓叶。

　　“你明明知道我想死。”他终于说出口，笑着，如同快喘不过气来一般。

　　而这一次，终于用他的心肉中夹着刀片，在好的手心划下伤痕。

　　麻仓好控制不住手臂的轻颤，他的头偏侧着，额抵在叶的脸颊上，自发地屏住了呼吸。

　　很不容易地压下了来自本能的颤抖后，才道：“你是第一个叫我后悔的人，当初我不应该掐你脖子的，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我那个时候，把什么给绞死了。”

　　虽然脑海里依然是一片混乱，麻仓好却记得怎么才能让叶平静下来。

　　并不温柔的怀抱，叠加的温度。

　　自然而然发出共鸣的灵魂，比任何人来得靠近的距离。

　　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便可以唤来双方的平静。

　　麻仓叶感觉到了这脱离自主意识的变化，忍不住苦笑，轻声地道：“你知道么，我最讨厌这一点，像是被人捏在手心里，毫无反抗的余地。”

　　好却是不敢在说什么会刺激他的话，刚刚法斯特的话他有听到，现在看来，叶的状态确实是越来越不稳定，同时也确确实实是因他而起的变化。

　　可他猜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自以为自己摸清了叶的感情脉络，现在看来却只是看到了麻仓叶摆出来或者藏得比较浅的那些根茎，而最深的那些则毫无头绪。

　　好认为自己该多加试探，但也承认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他自己心底里面既烦又乱，倒是一点都找不到原来的状态。

　　察觉到这一点的好禁不住要叹气，有些话也是冲口而出，“谁说会这样的只有你啊，到底是谁捏住了别人的七寸？”

　　“你不懂......”叶微微笑道，“你不懂的东西我心里边却通透着，可我不敢给你看到。”

　　麻仓好极其自然地在少年的颈侧吻了吻，温和地道：“为什么？”

　　麻仓叶深吸了口气，微微抽了抽鼻子的声音就像刚哭过一样，“因为害怕自己会一败涂地。”

　　这样飞谈话根本念不出一个结果。

　　慢慢地知晓这一点，麻仓好难得会选择无奈地转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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