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淡煙流水

2、第 2 章

　　任雪低着头，顾阳看不到她全部的神情，可是依旧能记得她难过的模样。
　　能让顾阳最难过的，到现在也不过三件事，其中头一件，就是看任雪难过。
　　顾阳闭眼摇摇头，仿佛认命，只是走过去抱着任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早说好了，你的孩子要叫我干妈。”
　　任雪似乎隐忍了很久，瞥瞥荆大宇的身影，终归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阳叹口气，放开任雪，理了理被自己抱的有点皱了的婚纱，把任雪的头发抿到耳后去，笑了笑，“雪雪，没事了，我回来。”
　　任雪抬起头，眼中突然有了神采似的，“顾阳，你说什么？”
　　顾阳点点头，“你婚礼过后，我回美国辞职，我回来。”
　　任雪几乎又要扑过去，好像刚才黯然神伤的人不是她。

　　店中玻璃门上的铃铛“叮铃”的响了几声，有人到来，顾阳和任雪不自觉的往门口看去。
　　于是顾阳看到第二件事，也是她年轻的错误。
　　齐珂聿跟当年几乎没什么变化，五官依旧坚毅的有几分肃穆。
　　他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从小就喜欢板着脸装大人，鲜少有笑容。
　　以前顾阳总是喜欢变着法的逗他，可是他都不笑。
　　只有一次，顾阳跟他路过巴黎春天的时候想起任雪挑的品位独特的婚纱，就厚着脸皮指着一件很奇特的婚纱跟齐珂聿说，你说咱俩结婚时我穿这件婚纱怎么样。
　　齐珂聿难得的停步看了看那件衣服，又看了顾阳很久，久到顾阳都忘了齐珂聿为什么要看她，然而，齐珂聿突然笑了一下说，好。
　　那一笑颇有一笑倾国惊采绝艳的味道，看的顾阳呆掉，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他说的好是指什么。

　　齐珂聿一步步走过来，时间仿佛和过去重叠，他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瞬间，一梦南柯。
　　顾阳想，自己的反应一定很不淡定，因为自己能看到齐珂聿微微皱着的眉。
　　本来不是没想过会遇到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狠狠瞪了若无其事出来跟齐珂聿打招呼的荆大宇一眼，这人明明是故意的，小肚鸡肠的小人嘴脸。
　　荆大宇根本不看顾阳，直接揽过齐珂聿的肩走来，“珂聿是我请的伴郎，任雪说了，伴娘不是贺丫头就是顾阳，贺丫头这几天不知道又带着哪个小帅哥疯去了，还是顾阳你来吧，比贺丫头靠谱多了。”
　　顾阳发誓，如果这人再少一点，自己一定把高跟鞋塞到荆大宇的嘴里去。
　　只是，仍然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过往。
　　强颜欢笑，向齐珂聿伸出手，“好久不见。”
　　齐珂聿看看顾阳伸出来的手，动作全无，只是抬眸看着顾阳的眼睛，似乎要直接看到她心里去。
　　过了许久，当别人以为齐珂聿不会说话的时候齐珂聿才低低说了声，“还好。”
　　然后冲荆大宇点了个头，跑到一边抽烟。

　　后来，很长时间顾阳都在想，齐珂聿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烟这种东西太颓废，不适合齐珂聿这么严谨的人。
　　虽然，他抽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好看……
　　顾阳猛的意识到，自从齐珂聿走进来，自己的一切意识，好像只会围着他转，跟以前多么像。
　　自嘲的笑两声，是啊，跟以前一样，无论怎么围着他转，他都吝啬给予一个反应，哪怕一句话，一个表情。
　　顾阳笑得几乎要哭，自己从9岁那年，中了叫齐珂聿的毒，至今未解，生死未卜。
　　狠狠心，低下头，不再看他，嘻嘻哈哈的围着任雪转，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仿佛只有让自己盲目的逃离，才能好受一点。

　　挑婚纱这种事，本来就是消磨时间的活动，闹一闹的，居然就到了傍晚。
　　顾阳看看手机，准备走掉。
　　任雪却是很不舍得，“一起去吃个饭吧，你都多久没回来了。”
　　顾阳摇摇头，“改天吧，今天有点累，我时差还有，回去睡会。”
　　荆大宇走过来，挑眉含笑的看了顾阳一眼，怎么看怎么欠抽，“顾阳你不用我给你接风洗尘？不是你的风格啊。”
　　顾阳瞥他一眼，“用，干嘛不用，你个二世祖穷的就剩钱了，不吃你吃谁？但是姑奶奶今天累了，改天不吃死你我顾字倒着写！”
　　相比于顾阳的恶声恶气，荆大宇倒没事人似的哈哈一笑，“行，我存着钱等你。”
　　顾阳就是跟他不对盘，反正听他说话就不爽，瞪他一眼甩手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却被一句话定住了脚。
　　齐珂聿拿了衣服跟过来，先她一步开了门，低低说了三个字，“我送你。”
　　顾阳抬头，他正帮她开门，眼睛看着她。
　　那么一瞬间，就突然慌了神。
　　连拒绝都忘记。

　　直到坐到车上两人相对沉默时，顾阳才开始懊恼，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当初偶尔还会理直气壮的跟齐珂聿叫板，现在连拒绝都说不出了。
　　车中的气氛沉默接近窒息，顾阳后悔的想跳车。
　　跳下去头破血流起码好过现在这般相对无言。
　　原来他们之间，连语言都成了客套。
　　顾阳突然间心多跳了一下，那种感觉，混杂了不安，失落，苦涩，难过，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沉默的时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久，因为齐珂聿停车的时候，顾阳才发现，这不是自己住的宾馆。
　　于是顾阳积蓄的懊丧瞬间炸了毛。
　　“齐珂聿，我要回去，你开车到这做什么！”
　　齐珂聿停车关门走的毫不停留，顾阳只能跟在他后面追。
　　这种情况下的质问，自然，气势弱了好几分。
　　齐珂聿面无表情，大爷似的扔出两个字，“吃饭。”
　　顾阳气结，“我说了不吃，我要回去！”
　　齐珂聿依旧不回头，雷打不动的向前走，“不行。”
　　顾阳气的想砍人，“齐珂聿你这人怎么永远这么不讲道理！”
　　齐珂聿也不理她，只是替她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阳忙着生气，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可以转头走人。直到坐坐在包间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人强迫中奖了。
　　顾大小姐几乎要掀桌吼人。
　　面对顾大小姐的抓狂，齐珂聿反倒越发的太上皇，严肃的看菜盘点菜。

　　侍者端来热气腾腾的菜，中国菜特有的色香气让顾阳安静下来。
　　其实是很普通的鱼香肉丝而已，很普通，但是顾阳很喜欢。
　　顾阳环视餐馆的环境，金碧辉煌，装修的高档典雅，尤其这个包间一看就是VIP特供。
　　齐珂聿居然把自己带到这么一个地方……吃鱼香肉丝。
　　这么想着，顾阳顿时黑了半张脸。
　　齐珂聿倒是毫不介意，帮顾阳把菜夹到小盘子里，空出去油。

　　他做什么的神情总是透着那股子认真，从没变过。
　　和很久以前一样。
　　这么多年，他真的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他一直都是自己印象里那个严肃的却很温柔的少年，可是什么变了呢？
　　无解。
　　顾阳一言不发，齐珂聿不发一言，一顿饭的时间很短，却好像有永远那么久。
　　久到7年时间，似乎只是一个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