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如酥细雨蛛网般笼着小镇再来。
在一片花色的伞的海洋里，有一叶青舟，缓缓靠向一间名为妙音堂的药肆。
“这是本月的第三次了”叶笙笙倚着窗，小小声地嘀咕。
像是说给窗外的雨听，又像是说给床上的人听。
除了冰冷的仪器的滴滴声，整个房间安静的像座坟。
床上的人一副恬淡的睡颜似永久定格在了昨天，些微起伏的胸膛是唯一活着的证明。
比墙上的电子日历更先更新的是客栈今日的消费清单，就像比苍蝇更烦人的是裴南之一如既往的问候。
“好久不见，吕忘尘，今日的‘当归’还有吗？给我来一支。”
“如果七天也算久，那的确好久不见了，裴南之！”靠着柜台的白发少女有气无力地回着话。
“我觉得比起‘当归’你更需要‘远志’呢！”她哼了一声，外带翻了个白眼。
“说了多少遍，我叫裴淮音！裴淮音！不叫吕忘尘！”很是气急败坏了。
但，显然少女的出离愤怒丝毫传不到裴南之那，紫衣男正不紧不慢地收着他的伞。
青色的，有竹子纹样的伞，此时没有半点雨，只剩闪烁的流光，映着闪烁的眼眸。
“何必自欺欺人呢？吕忘尘？”掺着无尽宠溺的无奈叹息自裴南之唇间溢出，他似乎不想就此做无谓的纠缠。
“‘当归’，来一支。”指骨扣着柜台，一下一下，极有节奏。
“他有顶好的耐心，也是顶好的猎物。”唐不语转过头同陆不言感慨。
“喵~”回答她的是陆不言的猫。
白色的毛沾满了雨水，同陆不言的衣服一样，湿黏的，阴冷的，裹着周身，很不舒服。
像总是神来一句的唐不语一样叫人喜欢不起来，陆不言拧紧眉，攥紧刀，牢牢盯着对角楼下那扇门。
门内的裴南之，静静地等着白发少女慢慢地转身，慢慢地伸手，慢慢地拍了拍贴着‘当归’的小抽屉。
先是咕噜几声，接着小抽屉弹开，露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白色透明液体，被粗暴地抓取，又不耐烦地被甩向柜台。
“运气真好，是新鲜货！”白发少女一边嘟囔一边打包。
接过少女递来的药，裴南之也不急着走，而是等她绕过柜台，拎上药箱，才一起迈步出门。
“医人不自医啊，吕忘尘。”裴南之戏谑道。
“医什么人，我是去吃饭，你也一起？”少女刻意拉开身位。
裴南之忙撑开伞，企图去遮少女的一瞬，一根细小的银针并一轮月牙弯刀已近到眼前。
“啧，我想谋财，你却想夺命。”唐不语再次转头看向陆不言刚刚蹲着的地方，除了白猫，一无所有。
“可以匿形的斗篷么？好高级！想要！”唐不语兴奋地扣动机关，又追了一发银针。
早在异变陡生的刹那，裴南之就后仰急退向身后药肆，同时高呼“吕忘尘！”
不待音落，银发少女即侧身避过刀刃，将腰间药箱用力掷向空无一人的巷道，并掐了一个诀，是六合独尊的起手式。
少女对着莫名熟悉的手势，升起片刻恍惚，耳边仿佛残存谁的低语：“吕忘尘，你再使一遍六合独尊好不好？我还想看！”
再眨眼，空无一人的巷道多了一个嘴角带血的少年，滑落的兜帽再遮不住满头金丝和一双剔透如琉璃的异色瞳。
“好漂亮啊！”少女无视了瞳中厉色，发出一声喟叹。
“呵~”陆不言顾不得擦干嘴角血迹，收回弯刀，欺身再上。
岂料，斜刺里一道刀墙突然横空立起，似楚河汉界，隔开白发少女与金丝少年的同时也挡下了唐不语的第三发“追命”。
“何方宵小，敢在你柳爷地界撒野！”人未至，声先至。
在一头熊一样魁梧的壮汉从客栈深处奔来前，唐不语和陆不言就都默契地选择了撤退，毕竟天边有一线红已经飘过来了。
深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两位已在心底细细思量过，这一单怕是不成了。
而被“狩猎”的两位也在心底暗松口气，“又熬过一劫。”
“为什么是‘又’，”少女尚在沉思，柳爷的熊爪已拍上肩头。
“小裴医师，这回你总不好赊账了哇！”
眼瞧着柳爷和吕忘尘聊得火热，裴南之正想不动声色，从此二人间溜之大吉，就被一柄镰刀拦了去路。
凌雪阁的凌凌漆淡漠地问：“‘刺客联盟’为什么找上你？”
“这得问你啊？大人，小民从何得知。”裴南之想绕过镰刀继续走。
这次拦他的不是刀，是一只手，柳爷笑眯眯地说：“大裴医师这回是不是该把欠的账了了？”
“吕忘尘请！”裴南之轻点太阴指，瞅准一处，飞速远遁。
凌凌漆作势欲拦，想了想还是垂下了手，朝柳爷点了点头消失在小巷里。
趁白发少女跑去雨里捡药箱的功夫，柳爷又走回后厨端来两碗阳春面，把它们搁在客栈大堂左手边内侧二排临近楼梯的桌子上。
一碗不用说，自是给白发少女的；一碗，则是给一紫袍老妪的。
那老妪平时没事就爱抛铜板，和“裴淮音”同桌吃面时就爱说：“魂兮归来！吕忘尘！”
这时候，“裴淮音”一般是充耳不闻的，只一个劲儿嗦面，问就是赶时间。
她来百味斋，解决午餐只是顺便，看病才是主要要务。
百味斋的面就是物美价廉，“裴淮音”边回味，边踏上左手边的楼梯。
楼梯转角幽暗的尽头住着“裴淮音”的病人，一个因为“大乱”不幸被感染，深陷意识乱流的男人，叫李不惜。
“不惜百死报家国的不惜！”
叶笙笙认识他的时候，他是这么介绍的。
“所以我们在一起就是生生不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在漫天烟火里，四野哀哭中，叶笙笙拉着李不惜的手，拉着初识不久的未婚夫婿的手，斩钉截铁道。
好像就是昨天的事，访客提示音响起时，叶笙笙正在回忆。
“小裴医师辛苦了。”
世家的涵养就在这位叶小姐的谈吐间自然流露，像极了……
“像谁呢？”“裴淮音”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这是最后一支‘远志’，成不成就看它了。”
“麻烦小裴医师。”坐在床边的女人闻言抖了抖，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换成一句客套。
“裴淮音”翻开药箱，熟练地用注射器抽取药液，再打入床头的输液瓶里，然后收拾一番准备告辞。
“你听过‘红尘故梦’吗？”
实在不忍再看女人憔悴的面容，“裴淮音”在临走前还是把心上绕了好几圈的话吐了出来。
“或许可以一试。”
“它不是已经被全面销毁了吗？”叶笙笙压低声音问，生怕惊动了什么。
“销毁了吗？”这下轮到“裴淮音”疑惑。
“你不知道？”叶笙笙瞪大了双眼。
“那你是怎么知道‘红尘故梦’的？”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红尘故梦’的？”“裴淮音”喃喃自语。
脑袋尖锐地嗡鸣起来，不，是检测李不惜生命体征的仪器在啸响。
叶笙笙慌乱地盯住“裴淮音”，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真是手足无措啊，和当年的我一样。”“裴淮音”想。
“小裴医师！！！”叶笙笙迭声喊，眼眶里飞速蓄积起大团的水雾。
“‘红尘故梦’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它？”叶笙笙揪住“裴淮音”的手腕像溺水的人牢牢地抓着身下的浮木。
“也许用不上了。”“裴淮音”瞧着床上人颤动的眼皮道。
“他要醒了。”“裴淮音”平静地叙述着。
于是，溺水的人抛下浮木，转头向近在咫尺的堤岸。
“不惜，李不惜，听得到吗？李不惜？”
“听得到吗？”谁又在“裴淮音”的耳边念经。
“醒过来啊，吕忘尘！”又是谁在哭泣。
“可我醒着呀。”“裴淮音”不，是吕忘尘在心底默念。
“我一直都醒着的。”吕忘尘再念一遍。
在一间干净的实验室里，一台营养舱的外围环灯疯狂地闪烁着，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营养舱边，身穿白色实验服的裴南之在奋力拖拽刚从另一营养舱起身又准备躺下的裴淮音。
“别犯傻了裴淮音！！！”裴南之气极！
“就差一点点了裴南之！”裴淮音也气极！
“你的身体根本经不住第二次穿越！”裴南之还在试图讲道理。
“可那是吕忘尘！是吕忘尘啊！”裴淮音叫，机子也跟着叫。
“那是我的吕忘尘！”裴淮音最后颓然地小小声地的挣扎。
沉迷吵架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机子的啸鸣不知何时停下了，也没关注到盖子打开有人踉跄地从营养仓里滚出来。
直到，吕忘尘抱住了裴淮音，小小声地回应：“嗯！我是你的吕忘尘！忘尘不忘音的忘尘！”
已经无法理清究竟是谁先淌下宽泪两行，冲开浮尘多少年。
在炽烈的灯光下，唯有两颗始终相依偎的心，在鼓噪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