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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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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到了疲点了吧?想要去抓住前坐的把手,衣袖下的肌肉却在微微颤抖着,连做出一个笑脸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再坚持七个小时就好了,拜托……
何然听不到程澄无力的祈祷,她只能看出程澄僵硬的笑容下流露出的勉力支持,自然也就想见到他的痛苦。自己尚且只是坐了这半天的长途车,就已经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了,程澄又以这个姿势度过了多少年呢?这一转念,何然顿时觉得喉咙发紧,心口紧紧地揪起来。
“程澄……”
压着嗓子念出他的名字,悲戚戚的表情反而令程澄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晕车吗?”
“不是……”
“那……饿了?”
看着程澄强忍着周身不适来关心自己,何然越发难过起来,嘟着嘴靠近程澄,揽着他的腰,微微扬着头,轻声问道:“你靠到后面来坐好不好?我扶着你。”
“啊?哦……这个……”程澄愣了一下,抿嘴笑了:“你休息一下吧,我这样子就好。”
“不行嘛!”
似乎是何然第一次撒娇的样子,不但程澄没适应过来,连前坐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视镜看去。何然自己倒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拧着眉嘟着嘴急乎乎的一个劲儿的催程澄:“快点,过来!”一边念叨着一边向上挺着脊背,长长的伸出手臂绕过程澄宽阔的肩膀让他靠进自己怀中。
当他真的放开手,慢慢的靠近自己怀中的时候,何然才感觉到压在肩头的分量。不仅仅是肩头,还有整个左半边身体,都被重重的甚至是死死的压住了。
“我很重吧?”
程澄一时忘情才毫无保留的倒进何然怀中,斜侧的身体想要改变一下角度减轻压在何然身上的负担,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只好再度抬起手向拉手握过去。
“你坐好嘛,别乱动。这样,来,再往这边一点。”
“这样子,你会不会舒服一点?”
“嗯。你呢?我真很重的。”
“是啊是啊,你这么大块头。让我也当一回可以拯救白马王子的公主嘛。”
“啊?那是什么?”
程澄显然没有看过那部生动有趣的韩剧,所以何然也只是吐了吐舌尖:“以后告诉你。别说那么多了,歇会儿吧。”
“你也是啊。呃……”
程澄刚想说“你可以靠过来哦”,突然发现其实现在是自己靠在何然的怀里,有点错位的感觉,怪怪的,却很舒服,第一次可以这样随着自己的心愿毫无顾忌的依靠一个人。
回程就是在两个人不断的调整坐姿中度过的。何然再怎么强调自己做过运动员,程澄也不肯一直靠在她身上。最后,何然把自己塞进了两排座椅的夹缝中,把程澄的长腿搬到座椅上,让他倚着车门,自己扶着他的上半身不让他滑落。直到夜幕四合,天色黯淡下来之后,大甲虫才晃晃悠悠的驶入阳朔新城区。这时,程澄与何然却又闹起了矛盾。
“不过是LIGHT SHOW,没什么大不了,买一张碟片也可以看啦。我陪你啊,我们一起在房间里面看。”
“不。”
“你这不是让我们担心吗?你看你,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我可以的。”
“可是我也累了啊。陪我回去休息吧。”
“那我们回去先休息一下,然后再过去。”
“你别折腾了……”
“何然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或者,或者……?”
“残废”两个字还是没有出口,但是四个人都心知肚明。程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覆水已出,再就收不回来了。何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抿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其实自己心里的确是把程澄当病人或者是残疾人看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大甲虫静静的卧在傍晚的街口,空调机里传出嘶嘶的冷风。何然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冷,胃也一阵一阵的疼,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努力克制着不要把手按在腹部。这个难受的表情还是被程澄察觉到了,他也不顾刚才的怨气,扶着座椅向何然稍微探身问道:“怎么了?胃疼?”
何然才没有程澄那么大度,拿眼角白了他一眼,还向后缩了缩身子,嘟着嘴不去理他。
程澄只好投降,轻轻叹口气,软语道:“你要是累了,咱们就不去了。回酒店吧,好吗?”
何然一时还受不了程澄这么快就转变态度,愣是下不来这个台阶,仍然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这下子程澄真的沉不住气了,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的坐起来,降低重心靠近何然,也不说话,只是做出一幅祈求原谅的可怜相。
总算何然吸吸鼻子,嘴里嘟囔着:“我也知道你累了嘛……”
“好嘛好嘛,你怎么说就怎么是了。肚子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是不是老毛病啊?”
唠叨婆一样问了一大串,何然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半抬起头,小声道:“我饿了的时候,如果受凉,就会胃疼。喝点热水,暖暖肚子就好。”
“那我们快点回酒店吧。马循,空调先关掉。”几乎是命令的口气。何然连忙说:“别关,热呢。”
“小姐,这都天黑了,没那么热了。快上来坐着,别缩着了。”
说着程澄便撑着身体向前移动给何然腾地方。何然又连忙制止:“我在这里坐着比较舒服。”
“唉”,程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你再坚持一会儿。这会儿车多,只怕还要十多分钟才能进去。”
“噢,没事儿。你坐好了。”
“嗯。好了,开车吧。”
大甲虫又慢慢的启动起来,混进阳朔新城大道的车流中,一点点向西街蹭过去。
看着何然痛苦的表情,程澄真恨不得能替她承受。她的双手都按在腹部,也无法握着她的手替她解压。想把她抱起来,自己还坐不稳当。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望着她,用关切的目光稍稍抚慰她一下。
车外闪过的电线杆上招摇着《山水•印象》的广告,那广告做得很诱人,似乎没有看过的人便枉来了一趟阳朔。总要留下点遗憾才值得期待重游嘛!何然默默的安慰自己,目光从窗外转向车内。
“想去吗?”程澄望着何然恋恋不舍的目光,轻声问她。
“啊?”
“如果你自己来,你会去吗?”
“噢……那个……应该会去的。”何然从不说假话,当然她去的理由倒不全是因为那个精彩的广告:“门票好贵的。”
大甲虫差点晃了一下。
“本来嘛!”何然身体不舒服,脾气也变得浮躁起来。
“咱们买的是多少钱的?”程澄问前座。
“120打了半折,60块。”肖遥答道。
“哇噻!你好厉害!从哪里买到的?”
“老麦弄的啊。”
“太牛了,黄金周的时候还有半折票!我从网上看的都要卖全价,甚至更多呢!”
“谁让你不到晨光的主页上去看。”
“我才不信晨光的主页上会有这种内容。”
拌几句嘴,方才的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程澄最后一次问何然:“我们还是去吧,别错过了。先去酒店帮你弄点热水,好不好?”何然其实真得很想去,只是不好意思拖着程澄一起受累。所以程澄又很策略性的加了一句:“其实我也真得很想去。”
“那……不然……咱们就去?”
回到酒店的时候程澄没有下车。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下车肯定就没完没了,索性留在车上。肖遥也留下来照顾他,马循陪着何然回去房间放下不用的东西和食物,再拿上请老麦提前准备的热水和便当,以及程澄的一件米色的棉麻外衣,匆匆忙忙的向漓江山水剧场所在地东街进发。
其时恰好处于演出期间,这一路倒是很顺当,大甲虫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便驰了过去。往来车辆还不是很密集。不过大甲虫也足足磨蹭了二十分钟才找到泊位。
趁着大甲虫经过一座高大的吊脚楼的时候,何然抱着热水瓶跳下了车,程澄和肖遥也下来,只留马循一个人无聊的排在车阵中。
一路上抱着热水壶,又不停的将热水喝下去,何然的胃疼已经好了很多,这时看到吊脚楼,一时兴奋,胃疼也就全好了。
“进去吗?”
“嗯。”
程澄一边答应着一边驱动轮椅上前。吊脚楼入口处有阶梯,也有坡道,只是较陡,如果是身体良好的时候,一口气上去也没问题。现在……
肖遥很了解程澄地状况,看了一眼立在前面的何然,还是决定去帮程澄。
“美女,帮忙拎一下。”
东西交给何然,回过头来,看到程澄脸上的笑意,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推起轮椅上了坡道。
一时间,何然有点怔住了。不过是一条坡道,他上不去吗?他不是那么无力的人啊。真得很累了吧?
留下老实的肖遥一个人去收拾临时晚餐的用具,何然推着程澄沿着吊脚楼的回廊慢慢的绕着圈子。空旷的回廊中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远处白的黄的蓝的绿的车灯路灯远光等混在一处,这座高约20米的层叠吊脚楼上也结着暗黄的灯,回廊中却是一派暗淡。这么着,很容易恍惚,也很容易出神,仿佛是在遥望久远年代发生的事情。
就在何然心神不定的时候,程澄抬起手越过肩膀轻轻搭在何然推着轮椅的手背上,没有回头,低声道:“坐下来歇会儿吧。”
“噢。好。”
程澄调整着轮椅的方向,斜对着何然停好,拉下手闸,握住何然的手,轻声道:“刚才,不好意思。”
“嗯?刚才?没有,你怎么还想着。”何然愣了一愣才记起来,抿嘴一笑,游离的魂也回来了。
“这几天,你也很累吧?这里。”程澄指着自己的胸口问何然。何然想了想,摇摇头:“没。”只有一个字,程澄反而不放心,想再问,又觉得自己太婆妈,抬头看看何然,又心虚地把眼睛撇开,一秒钟后再次不甘心的转回,正好迎上何然不解的眨眼,只好陪着一起眨巴眨巴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何然食指点上程澄眉心:“想那么多,你累不累啊?”“嘿嘿。”程澄被说中心事,露齿一笑:“被你看穿了。”何然撇撇嘴:“你哪来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呃……”程澄没敢说是半夜醒来睡不着的时候,作样抽抽鼻子:“做梦的时候。”这一句玩笑话却招来何然心疼的目光:“做梦的时候你也不得闲……”微微嘟起的樱唇令程澄怦然心动,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握着何然的侧脸,何然只觉得脸颊一阵瘙痒,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手,转而握住,叉开话题:“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吧。”“噢”,对于何然这一次的反应程澄倒是没有任何失落感,他也不愿意让胃疼了一路的何然饿着肚子陪着他缠绵。“走吧。马循也过来了。”
远光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转过高大的毛竹林背光而来,何然立起来冲着他挥舞着手臂,对方也抬手示意,并加快了脚步。何然悄声问道程澄:“马哥以前真的是特种兵?”“嘿嘿~~你要是知道他的背景,保准你崇拜死。”“那你快说啦。”“不、要!”“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就这么小气!谁让你要崇拜他的。你干嘛不崇拜我啊?”“我已经很崇拜你了啦!”“有我一个就够了嘛!”“程澄你这个小气鬼!”“哼!”
直到回到肖遥准备好的临时晚餐地点,两个人还是在互相攻击。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属于增进感情的打情骂俏,所以马循肖遥两个人也不予以调和,反而还火上浇油,一人帮一家,在周遭越来越多的车流灯光中分享着简单的粤式点心。
距离开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马循肖遥先去把晚餐的用具送回车上,程澄何然便等在吊脚楼中。吃饱喝足之后何然又不安分的四下乱转起来,很快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条陡峭的木阶梯。
“程澄,可以上去啊!”
“什么?”程澄也凑到阶梯下面向上仰望。
阶梯固然阴暗,上面亮着灯,想来不是禁区。
“我上去看看。”说着何然扶着把手就要上楼。
“还是,等会儿。”程澄连忙栏下来。
“怎么?”
“等会儿他们两个过来,你再上去。”
何然先是不解的看着程澄担心眼睛,又突然明白过来他的不安,蹙着眉转过身来。想抿嘴一哂表示感谢,或者随便说点什么消除程澄的担心。但是最后只能呆呆的立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去看程澄。
程澄把叹息留在心里,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远方攒动的人群。
这两个人不是第一次闹别扭,不过这一次看起来像是真得有问题。肖遥手中搭着程澄的外衣,小心的问道相顾无言默默对坐的两个人:“我们,过去吧?”没人搭腔,停了三秒何然才歉意地一笑,站起身来接过程澄的外衣:“走吧。”程澄点点头,想起什么,以询问的目光望着何然。何然也记起刚才未果的尝试,笑着摇摇头:“走啦。”程澄脸上的冰霜也总算融解下来,撇撇嘴,驱动轮椅向坡道的方向过去。
马循已经从远离主通道的地方为程澄准备了一条特别通道,几个挂着牌牌的工作人员从这里出出入入,看起来不像是轮椅专用通道。大约是给了钱。这么想着,何然瞄了一眼不远处排队等在入口的观众,耸耸肩,也就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