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朔拾遗》竹已开花

13、君子

　　早餐——以及午餐——时程澄明显精神不济，好像是没睡好加上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得马循肖遥也不太吭声，搞得何然也紧张兮兮的到处乱看。
　　世界很大，阳朔很小。昨天晚上混酒吧的两个女孩也无巧不巧的进来同一家餐厅，一看到程澄的轮椅便兴奋的扑上来——
　　“不好意思，请问您就是——”
　　程澄极有风度的一笑，温柔的问：“需要签名吗？”
　　“这家伙肯定火大了。”何然埋头喝果汁，不敢吭声，也不好意思侧过脸去看妙龄女郎尴尬的脸色。
　　果然，两个女孩咯咯一笑，毫不客气的拿出一张地图，递过来一支唇膏，双双推到何然面前。
　　何然立刻红了脸，本能的将脸转向程澄。程澄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还冲着何然抛了个媚眼，很快的在地图上划过一个流畅的单词。两个女孩故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ＡＤＩＯＳ，西班牙语，勿忘我。”
　　谢天谢地两个女孩子对这个极普遍的西语单词没有任何概念，反而喜滋滋的嗲道：“怎么会！ＡＤＩＯＳ。”

　　这番小小的恶作剧后程澄才算回过点神来，色迷迷的对着何然作了个ＡＤＩＯＳ的口型，何然眯眼一瞪，一个巴掌凌空拍回去：“ＡＤＩＯＳ！”便就作势走人，程澄连忙抱拳作揖，两相一笑，不再追究。桌子对面的马循和肖遥也总算松了口气。
　　气氛缓和下来后四个人把桌子上的杯碟盘盏稍微收拢一下，摊开地图。这一次是寻常的旅游地图，何然有点失望。
　　“阳朔到杨堤，汽车３８公里，１小时。杨堤兴坪段，水路２８公里，４小时。兴坪阳朔段，汽车２５公里，１小时。全程预计６小时。”
　　马循精确的通报着当天的计划，有点小心的看着程澄。程澄没理他，指尖点着“九马画山”的位置：“从这里上岸，走到下一个渡口，半个多小时的样子。漓江徒步精华之精华。”
　　“哦。”
　　看得出程澄明显在跟马循治气，何然若有若无的应着，飞快的在三个男人身上转换着视线。该不会是，马循刚才对程澄——
　　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程澄敏感的捕捉到何然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惊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停了一下，才问了肖遥一个不搭界的问题：“车上有什么ＣＤ？”
　　“嗯？哦，还是那些。”
　　不知道老板想说什么，肖遥只能含糊其辞。
　　“那我去买些吧。”
　　程澄是对着何然的脸说这句话的。面对程澄僵硬的微笑，何然再不情愿，也要装出一个同样木讷的微笑来点点头：“那一起吧。”

　　晌午的西街远没有夜半热闹，街上稀稀疏疏的客人踩着昨夜宿醉的舞步从东头漫游到西头，转个弯，又荡回来。唯一充满活力的只有浩浩荡荡穿街而过的旅行社团队，扩音器中传出导游生气勃勃的解说：“西街又叫洋人街，您可以看到我们西街两侧每一间店面都有中英双语的招牌，就连大街上卖米粥水果的老太太都可以用英文收钱……”
　　原本打算推着程澄从旅行社旁边静静的过去，谁知扩音器瞬间低下八度，程澄与何然同时转过头去。
　　不知哪来的无明业火，程澄冲着年轻的导游一抬下巴：“Welcome to Marco Polo, the most famous bar here. While unfortunately you guys missed the most exciting night. Am I right Honey?”　
　　“Absolutely! Enjoy!”
　　假模三刀的装了一回洋鬼子，程澄轻轻拍拍何然的手，用力推着轮椅向前行去。身后的推力几乎完全消失，连方向都要自己掌握。

　　龙泉桥下的街上剃头摊子，一位老者正在为一个小男孩理发。小孩好像对于理发这种事情都相当排斥，小男孩哭得眼泪鼻涕满脸花，却无法反抗脑袋上的推子，软软的黄毛一缕一缕落在地上。
　　“何然，过来。”
　　程澄转过头示意何然站到自己身前，何然摇摇头：“不行，你会滑下去的。”
　　“拉着闸呢。”
　　“不行。有话说，有——”何然小心的把粗口含在嘴里，程澄嘴角一抿：“对不起。”
　　“嗯？”何然一下子摸不着他的路数。
　　“昨天晚上，马循进来我们房间过。”开始坦白。
　　“啊！他有钥匙吗？”
　　“他不需要那种东西。”
　　寒……
　　“他不是……”开始胡思乱想。
　　语音有点哆嗦了。
　　“没有，他是。不，他不是。他——他进来帮我翻身……”
　　程澄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何然紧紧握着轮椅把手，一阵透心的凉意直冲天门。

　　就在程澄直挺着腰茫然的注视着桥下落满枯叶的渔网时，何然使出了绝招蟹甲掌。这一次，两只蟹甲轻轻夹上了程澄柔软的耳垂。
　　“你不是要去买ＣＤ吗？”
　　“嗯？”
　　意欲转过头，却被手心沁着冷汗的双手握着脖颈。
　　“要不要去买了？！”
　　“何然？”
　　“看什么？”
　　“——你应该喜欢听ENYA的音乐吧？”
　　“哇！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把轮椅转过来，倒退着下去。”
　　“你很专业啊！”
　　“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