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懂不懂爱情》寒时

3、如果的如果

　　阿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阿一淡淡的体味，那是阿一特有的，朝夕的味道。那些味道像是一串串开而不败的铃兰，记录着阿一流动的痕迹，这里，那里，风一吹，便一边响起清脆的铜铃声一边死去。

　　阿一从不问有关伊塔的事，多好。阿一就不会知道那一切的始终。

　　而当有关分别的夏天又来临时，夕木沉浸在为阿一虚构的杭州里，夕木都快要忘记夕木自己了，一举一动，因为阿一，都变成阿一，开始爱用右手摸下巴，开始喜欢在全世界喧哗时一个人沉默，在全世界沉默时一个人喧哗，开始随心所欲，开始只在暗地里诉说。都只是因为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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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春天的时候，因为我们以为我们都快死的时候。

　　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午，而当夕木回来时，却发现阿一趴在桌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夕木那么心疼，她走过去，伸出自己终年冰冷的手，揩净阿一脸上的泪渍，轻轻说，「阿一，我们回家。」掺着头疼欲裂的阿一，夕木突然感觉到，阿一今天晚上会有多疼。

　　那么，上帝啊，让我和她一样疼吧。

　　整个下午，没有阿一的音讯。整个晚上，都无法平心静气地做任何事。又是英语测验，以前阿一都是先睡觉，醒来了抄夕木的选择，再自己写作文。今天晚上，夕木明显地空虚了，觉得没有阿一抄的答卷怎么写都失去了意义。最后，夕木只得模仿阿一奔放不羁的字迹，将阿一的答卷又写一次。那是个长过了寒武，长过了白垩的夜晚。

　　第二天，大家一起去山上，租好了车，带好了相机，阿一笑嘻嘻地说自己是病号，只负责拍照。「阿一昨天晚上又很疼了吧？」夕木小心翼翼地问，仿佛一个不小心又会出动了阿一密布的神经。阿一仍旧嬉笑，「对啊，都以为快死了，我一直醒着，丢失了知觉，意识在茫然地找啊找，既找不到天堂，又找不到地狱，只是悬停又悬停。」阿一和夕木挤坐在一个作为上，阿一用自己的手温透了面前的铁扶栏，捏起夕木冰冷的手放在那里，细细说，「木木的手真是冷呢。」仿佛一个响雷，轰开了石封的雕像，那只久困的鸟，飞出来，一面哭一面凄叫，看着那天和地之间有如神明的那张爱嬉笑爱两眼时亮时熄的脸。那个叫阿一的，究竟是谁。阿一是谁，她刚刚说过什么？夕木的信念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火车轰然坍塌，碎成尘土，碎成灰烟，风吹便消散无踪。

　　夕木突然唱起来，「火车快跑，火车快跑，飞过山冈，渡过小溪，不知穿过几百里，来到家里，来到家里，妈妈看见真欢喜… …」夕木唱得那么入神，停不下来地唱。阿一笑起来，将被护栏冷却后又再暖起来的手覆在夕木的手上，轻轻问，「怎么了，怎么唱起这首歌了？」夕木的头一直偏向窗外，此刻也不曾转过来面向阿一，那是她在害怕阿一会发现那些掩盖不过遗留下来恐慌的神色。「阿一，那里说的不就是杭州么？」「嗯？哪里？」夕木突然回过头来，认真坚定地看着阿一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一，答应我，若我走失了，一定要再把我牵回来。」阿一仍旧只是笑，一言不发，夕木不自禁露出失落的神色。阿一既而大笑，引得一车的人都望向这边，阿一抓紧夕木的手说，「若你在山上走丢了，我就在山上陪你一辈子。」最后一条咒锢也崩溃了。全世界开始慌乱，人们在街上面带慌张地相撞，全世界的钟表都不知道该如何再奔跑。原谅这些无知又暧昧的孩子吧，她们如何知道一辈子的代价多沉重。夕木将自己心跳的声音听得真切，一下两下，钝钝地痛击着夕木的胸腔。那个叫阿一、总爱笑的，究竟是谁，为什么总爱说那样的话。她盯着夕木不知所措的脸，又认真地重复，「若你在山上走丢了，我就在山上陪你一辈子。」是哪个流走了岁月的留声机失了控制，不断地重复这一句？夕木花了三十秒的时间又重新学会了流眼泪，说，「阿一，我们一起去杭州吧。」

　　这个世上，如果有人在一天之内可以认认真真地和你两次说一辈子，你就嫁给他。

　　梁晨如此教诲。

　　可阿一不是「他」，那该怎么办？爱若是存在，任谁也不能否认。夕木如此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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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的雾那么浓，向山上便淡了，阿一一直抓着夕木的手，在山石上跳来跳去，雾凝在阿一的刘海睫毛上，闪成细珠，一摇一摇。夕木身上的那只铜铃在漫天的白雾里作响，仿佛就算牵着手，一尺以内，夕木也害怕阿一将她丢失在山上。那铜铃一路地响，一路地响，在雾里穿行，如山婀鬼魅的吟唱，拉不断的丝线般系在两个人的手上。阿一麦黄的帆布背包，深褐上衣总是那样轻易被雾色掩盖，夕木张皇地跟着，听着阿一的呢喃，听着阿一的笑，那些声音时深时浅，夕木小心地捕捉着，生怕遗落了一丝一毫。

　　The road is lonely in its crowd, for it is not loved.

　　梁晨说，都是捕风，都是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