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地岁月》阮吹流

4、弟子（三）

　　在金庸的小说中间大致都有这样一些聚会，聚集天下英雄，共同商议或仲裁某件必须共同解决的大事。让隐形的矛盾暴露，使激化的矛盾爆发，将并行的矛盾汇总，当这炉火越烧越旺，金庸好令自己投身炉火中，奋力与这些矛盾较量，

　　《笑傲江湖》里有一节写洗手，刘正风请了五岳剑派的人来围观，之后洗出了悲剧。看着风平浪静的江湖实则矛盾尖锐，重峦叠嶂，正邪势不两立，五岳剑派内部的暗涌黑暗深不见底。嵩山派对兄弟帮派实行强权政策，岳不群看着左冷禅派人灭刘正风全家，一边明哲保身一边暗暗羡慕，心里想等我做了盟主我也要这么干，想灭谁就灭谁。还有像莫大这样生活在高层却装颓废的边缘人。这一次聚会揭开了笑傲两大矛盾的序幕。（圣姑受困少林时任我行岳不群等人也有一聚，任我行说了“老夫于当时高人之中，心里佩服的没几个，数来数去只有三个半。还有三个半，是老夫不佩服的”这么一番极拽的话，深得我心。）

　　金庸写所有的聚会都煞费苦心，天龙八部整部书以这个为线索，分三个段落。杏子林里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聚贤庄摔杯绝交；少林寺压轴之聚，这三个大聚会，每个都激发了矛盾的大爆发，每场矛盾都互为因果，看的人意兴遄飞，拍手跺足，是金书匠心独运之处。

　　在射雕里却有一场背后的聚会，叫做华山论剑。它的目的是为了一本书，最终得到这本书的人是王重阳。

　　天下第一这个名号，无论是金庸还是古龙，都吝于给与。而王重阳，东方不败，独孤求败，这三个人在金书里都站在了金字塔尖。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神通指王重阳的武功修为之高，游艺之广，可见他在武学上是个奇才。射雕里对王重阳的描写主要有三件大事，其一赢了天下第一得到九阴真经，其二远赴大理与段智兴交换武学，其三是诈死。这三件事都跟九阴真经有关。神雕里则换了一个角度来刻画他这个人。王重阳在武学上狠下过苦功，既练外家也修内家，对拳掌刀剑暗器殊无懈怠。杨过刚入古墓时，见其形状甚是奇特，小龙女便告诉他这是王重阳专研武学之地。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后来全真七子拜师之后各有绝学，正源于此。

　　王重阳年轻时组义师起义，失败后后在终南山下挖穴墓取名活死人墓，在此隐居并潜心武学。这里衍生出一段林朝英公案。林姑娘一直显得十分神秘，江湖传闻貌美，后世传其一套美女拳法，武功在四大宗师之上，有好事之徒认为昔年一人一雕浪迹江湖苦求一败的独孤求败本尊就是林朝英。总之，她是王重阳唯一公开的红颜知己。

　　丘处机曾说林朝英跟王重阳无缘，乃造化弄人，事出无因。这是不可能的。王重阳生性要强，林朝英跟他打过这样一个赌，两人比试一场，女方输，就再也不找他麻烦，男方输，将古墓让给另一方居住。这是比较矜持的求婚方式。王重阳输了以后将古墓让出，自己却去创了全真教，林朝英气得教自己弟子都往他画像上吐唾沫。这两只的决裂方式比较奇特，我住在你家门口，你不出来，我也不出来。林朝英死后，王重阳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重阳一生，不弱于人。有人说，人一生之中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越聪明的人越喜欢给自己制造障碍，设置难题。王重阳心底的那一关，不仅仅是胜负欲，连他自己也无法真正明白。

　　王重阳创立全真教之后，在各地宣教讲法。先后收马钰，孙不二，谭处端，刘处玄，王处一，丘处机，郝大通为弟子，并称全真七子。王重阳身后，大弟子丹阳子马钰掌教。

　　论武功，王重阳的弟子里最强者是周伯通。马钰曾说，周师叔得先师亲传，武功胜我们十倍。终因恃强好胜，十余年来下落不明。周伯通跟王重阳的关系亦师亦友，老顽童一生混混沌沌，没人生目标，没名利观念，没想过结婚生子，没大没小，唯一敬佩的是这个传自己武功的师兄。对这样的人，王重阳控制起来非常容易。王重阳在表面上是九阴真经的守护者，他命令全真门下不可习经中武功，可是自己看完之后还把它刻在别人的棺木中。他死后这个任务落在次强的周伯通身上，周带着真经藏来藏去，尽管天生武痴，却始终没有觊觎之心。

　　在嫡传的七子里，最得师心的是大弟子马钰，他为人平和谦冲，修行道家心法，王重阳亲传金关玉锁二十四诀。他的武功随了道家的虚无，不见兵刃，不露招数。爱屋及乌，重阳点化孙不二的时候赐了她骷髅之图。武功最高的是长春真人丘处机，客观地说，他是个文武双全的道士，朱聪曾妙手空空偷过他的一首打油诗，郭靖与杨过在终南山下石凳上吃面，一转头，忽见松后有一块石碑，长草遮掩，露出长春二字，碑上也刻有一首诗。丘处机是比较高调的那种道士，他四处游荡，留在全真观的时间少，孤芳自赏，对马钰的话也不那么重视。马钰为了打击他，跑到大漠教郭靖武功。丘处机人生中有一件事情却是载入史册的，他忽悠过铁木真。那一段让我知道，马钰即使传过郭靖武功，即使跟他朝夕相处过一年半，在人际关系上跟丘处机差远了。当遇到铁木真要找个南朝的道士这种肥差时，郭靖第一个想到的是丘处机。

　　以铁脚功著长的王处一跟郭靖有一段机缘，玉阳子在全真教内武功排第二。其余众人，长真子谭处端和广宁子郝大通是重阳真人在山东宣教时所收。谭处端出家前是山东的铁匠，在牛家村跟黄药师打斗中丧生。郝大通是山东宁海州的首富，精研易理，以卖卜自遣，后来在烟霞洞拜师。当时王重阳脱下身上衣服，撕下两袖，赐给他穿，说，勿患无袖，汝当自成。他感念师恩，自后所穿道袍都无袖子。长生子刘处玄，身材瘦小，面似猿猴，龙套人物。

　　王重阳在武学上并没有花很大时间去教导众人，也未将先天功传给周伯通。老顽童的看家本领双手互搏及空明拳，是靠自己悟出来的。因此门下人才凋零，不能怪众人天资愚笨。

　　全真教人在外收俗家弟子不受约束，无须征求掌教同意。像丘处机收杨康，孙不二收程瑤迦。是以后代子弟中歪瓜裂枣很多。修真慕大道的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