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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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喝了一口茶，很是嫌弃地把茶碗又放到了一边。严嵩似乎看出他的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捋了捋胡子，“你打算怎么抓剩下那两个？”
严世蕃低头抚着衣袖上的刺绣，针脚细密，一针针仿佛都是他的心事。他抬起头，似是无趣一般撇了撇嘴，“我没打算抓，我想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严嵩吸了一口气，转身在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现在已经过了放线钓鱼的时候，何况离歌笑和贺小梅都在天牢里，他们两个再抓过来，这可是消灭一枝梅的好机会啊。”
严世蕃冷冷一笑，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后面坐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不管如何，他是对自己帮助最大，也最有力的人。在应无求上次和他说过那些话之后，他不止一次开始想他的处境。应无求眼下是唯一一个知道他野心的人，他告诉他，是一种试探，应无求给了他满意的答案。那么这个野心，是否有必要告诉严嵩呢？他的父亲严嵩，可能很多时候在他看来，做很多事都显得有些老旧，不过他也永远不能否认，他比他多活的那么多年，积累下的那么多经验，是他没办法说抛弃就抛弃的。他也想过告诉严嵩的话会怎样，严嵩一定会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没准……没准严嵩自己也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呢？他这么多年来一步步做的不也如此吗，只是不是那么的明目张胆罢了。又或者，严嵩会告诉他，做天下第二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旦被捧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摔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这种道理，他其实早猜到了。
他是严世蕃。很早开始所有人就知道严世蕃，这种层层叠叠的想法动机，目的念想，他看几眼就能猜到。他看过的书太多，人也太多，他知道严嵩心里会怎么想，严嵩就算长为父辈，毕竟是离他最近的人，他清楚得很。而严嵩呢，他也许也是知道自己的吧，但是他一直没有点破，肯定不是没有看出来他的野心，而是……他以为严世蕃做不到。严世蕃想及此处，心底升腾起一份烦躁，他讨厌别人对他的否定，因为感觉实在太敏锐，让所有对他的非议想法都无所遁形，他反感，却也无能为力。有的人可以杀，有的人不可以。比如自己的父亲，真的要除去他？他还不至于要做到那一步，也暂时确实做不到那一步。他只是在想，自己父亲的忧虑有点多余。做第一固然危险，可做第二，就百分百安全？既然已经爬上高楼，再上一层，若真摔下来，也未必就重了多少。他严世蕃，就要做第一，只要做第一，终要做第一！
这些，都是没法跟严嵩说得通的话。一件事怎么做，或许两个人能有商量的余地，可是做事的目的，又怎么能强求变成一样？就像杀离歌笑，他想杀，和应无求想杀，决计不会是一个原因……应无求……严世蕃发现自己又想到了他，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把他从自己的脑海中撇去。他转过头来答着严嵩，“虽然之前对谁放风都是说要抓他们，可是这次，真不是时候。”
严世蕃站起身来，伸手取了剪刀去剪了烛花，他放下剪刀，又捻了烛泪在指尖，看那一点红静静凝固，拇指食指互抹，他抬起了头。“离歌笑不是我捉到的，也不是应无求捉到的。他是自投罗网，更何况还搭上了一个贺小梅——所以，他一定留了什么指示给柴胡和燕三娘，这种釜底抽薪的伎俩，我们如果上了当，很容易就会栽。”他开了窗仰头望着天上的月，“我们利用皇上的方法，他们也会想到。而这个法子一旦被反利用，我们就只能吃闷亏。若我揣测离歌笑的想法，他肯定会借着天母的由头反身一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他很爱用不是？我偏要顺着他意，将错就错……”
严嵩沉吟低头，嗯了一声才道，“你说得对。如果我们这次抓紧了不放，到时候出点岔子，就会被皇上抓住话柄，难免会束手束脚。而如果这次放了他们……”他突然转过身，又换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可如果这次放了他们，下次再要有这样的机会，怕是不能了吧？”
严世蕃一开始没有回答，他也知道这是一次良机，可是……他转过身来，打开茶碗盖，食指蘸了冷掉的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一个“应”字。严嵩看着他，严世蕃转过眼神，只是轻轻叩着桌面，趁着那水渍未消，低声道，“我已经探清楚了。他真的想杀离歌笑，真的会杀离歌笑。”
严嵩想反驳他，毕竟应无求失手那么多次了。他甚至有些想不透，一向眼高于顶的儿子何以相信这个自己都开始有些动摇的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应无求作为他的属下，和他的儿子有了他一眼看不透的默契关系，仿佛有着什么密谋似的。这是好事吗？他仔细在心里权衡较量着用应无求的得失，却最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用应无求最早是他的主意，他也笃信不移，事实上应无求也十分好用。眼下应无求在严世蕃的手里也如鱼得水吗？严世蕃最近为他求情，让严嵩有些想不透，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他对他那么信任。他知道严世蕃极其聪明，做事也有自己的道理，严世蕃用应无求，和他用应无求，目的一样吗，手段一样吗，会有什么与在自己这边完全不同的结果吗？这些问号一个个砸在他身上，严嵩闭上眼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严世蕃逐渐展露锐气逼人的才能之事，就是他自己的光芒渐褪之时。他何尝不知道严世蕃的心呢，他倒不是真的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一番成就，也不是不知道成王败寇的一线之隔，更不是不知道，其实他所谓的做第二来保全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的借口，他只是在深夜难眠的时候，想到过以后可能有的结局。严世蕃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毕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死。
如果放手让严世蕃去搏，严世蕃的性子，成败都不会怨人，只是或许就会让他走偏，而如果拦着他，他心里一定会有怨恨。一直以来在这个边界线上徘徊，严嵩也觉得力不从心。严世蕃渐渐不归他管了，连应无求……他看着桌上淡淡褪去的水痕，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连应无求都已经偏向严世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