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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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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碧海倒映着白色的云朵,清澈无垠。
东瀛战船已于昨夜突然返航,顺水顺风,此刻早已遥不可及。十万大军在忘情地欢呼雀跃,喧闹之势直冲云霄。消息传开,整个淮凌城镇为之震动,鞭炮之声噼啪不绝,激动兴奋溢于言表。
春无兰停下脚步,抬头遥望着碧蓝天际,良久,黑眸变得坚毅。
军营大厅。
“慕容空邪,我要和你解除协议。”
仿佛投下了一枚威力惊人的炸弹,炸得所有人止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美少年。
半晌,慕容空邪才咧起惯有的邪气笑容,吊儿郎当地一步一步地迈向他,“哦……为什么?”
春无兰微拧眉,“我已发誓不会再——”
蓦然停了住。
两名女娃正睁大好奇的眼睛。
春无兰微微叹息,非常诚恳地,“能私下谈谈吗?”
“行啊!”干脆地应下,一把断魂散吓得人逃光光,慕容空邪甩上门,笑容无辜,“谈吧!”
……真的不是他多心,怎么这人好像很期待的样子?春无兰微凝眉,抬眸正道,“当初我提了许多不合理的条件——”
“嗯哼,你也知道不合理?”
春无兰唇一抿,随即继续道,“而你唯一的好处只有可以随时上、上……”撇开眼,“总之我不可能再让你碰,这桩交易对你来说已经毫无价值,你也没必要再遵守什么条件,解除协议吧。”
大手捧起他脸颊,慕容满含兴味地瞧着他,“‘除非心甘情愿,否则不与人上床’?”
他看着他,不由得心生戒备,点点头。
“那如果——”
刻意暧昧地欺近他,慕容空邪眸光含笑,“你心甘情愿呢?”
春无兰呆住,一时间只能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满眼的错愕不可思议:你疯了?!
慕容空邪咧开笑容,邪恶而放肆,“我不打算解除协议,兰,不过是把随时可以碰你改成你同意才能碰你,其他,一切照旧。”
春无兰瞪着他,半晌恢复冷静,“你认真的?”
“当然!”慕容冷哼,大手轻拂他垂落额际的发,“下一次,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上床。”
春无兰看着他,神色微微奇异,“……换言之,倘若我不愿意,你不会强逼于我?”
“对。”他勉强点头,隐隐咬牙切齿。
春无兰默然。
“说‘好’。”
慕容抬起他脸,霸气逼迫道。
春无兰被迫仰望着他,黑眸平静坚定,“我不可能再凡事都听你的命令。”
“我呸!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慕容空邪怒瞪他,“想听的才听,不想听的谁逼得了你?!”
春无兰一愣,微微咬住上扬的唇瓣,这人——怎么一脸被骗的火气样?
“说‘好’。”
慕容抬起他脸,再次逼迫道。
春无兰静静瞧着他,突然开口道,“你曾说半年内治好我。”
“对。”他拧起眉,邪眸紧紧盯住他乍看平静无波的黑眸,他在想什么?
“我不能再让你治病。”
“为什么?”
“慕容怪医,医人的规矩是夺人重要之物,”春无兰静静道,黑眸一片澄澈,“你曾要我献上重要的人或东西,我说我没有,因我不敢承认,事实上,我有,梅竹菊三君子,还有师兄,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慕容空邪,我不要你治病,因为我不会把重要之人献给你。”
“那你呢?”
春无兰愣住。
慕容空邪俯下头,视线紧紧盯着他,“我不要别人,治病,把你自己给我。”
春无兰瞪着他,良久悄悄深吸了口气,黑眸缓缓回复平静,然后,轻轻开口:“不。”
邪眸一凛,慕容空邪冷冷盯着他,眸光变得了然冰寒。
“你治不好我的。”
春无兰断道,毋庸置疑。
慕容冷冷瞪着他,突地伸臂勒紧他,“兰,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治好病,是不?”
他沉默片刻,黑眸冷静地直视他,“你一开始也没打算真的治好我,我的病根本不可能在两个月内就痊愈,你在糊弄我,我也在糊弄你,我只是想利用你杀了我,我们扯平而已。”
慕容瞪着他,怒气难抑。
“你知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他别开脸,声音微涩。
慕容空邪狠狠勒着他腰,半晌怒气缓缓消散,微微叹息地板正他小脸,“我会治好你,兰。”
他一愣,撩眸瞅了他一眼,“不可能,就算给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根治我的病。”
“兰!”一把将他压到软榻上,慕容空邪杀气四溢,“你不要故意惹我!”
“我说的是事实。”
春无兰冷静异常,“且不提天生体弱,光是胸口的淤血就没有治愈的一天,不要浪费时间。”
“我知道你的病多怪异,不用你提醒!”慕容空邪暴怒,霸气狂妄地紧抓住他,“我会治好你,春无兰!你最好认命,你这辈子注定会是我的!!”
大厅,静寂无声。
春无兰直直望着他,突地,“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治好我?”
慕容空邪一顿,大手抚上他唇瓣,邪眸深邃难解,“因为……我要你笑的时候,不会再吐血。”
他一颤,微微震惊地瞪着他。
“说‘好’。”
慕容皱眉,再次捧住他颊。
春无兰看着他,再次平静地提醒,“这交易对你毫无益处。”
“那是我的事,该死的!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慕容空邪咬牙低吼,“说——‘好——’!”
春无兰抿唇,良久叹息地开口:“好。”
大厅,门开。
慕容悦然第一个跑进来,“邪爹,你们——”
软榻上,两人闻声转过头来,春无兰想也不想,立即碰的一声将身上的男人踹下去!
慕容空邪猝不及防地摔落下去,暴吼声瞬间震撼大厅,“春无兰!!”
“抱歉!”
春无兰亦是吓了一跳,瞥见他怒瞪自己的狼狈样,扑哧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啊!”
一把将人扯了下来,慕容空邪抓紧惊慌的少年,原本的狂怒已被冲得七零八落,“你又踹我。”
他一愣,连忙捂住又上扬的唇,“不是故意的,条、条件反射而已……”
慕容皱眉,拿开他的手,“什么是条件反射?”
他轻啊。
“就是呀,我怎么没听过那词儿?”悦然好奇地弯下腰。
春无兰转头看她,“想知道?”见她猛点头,黑眸闪过笑意,“先把论语非礼勿视篇背下来。”
悦然瞪眼,半晌故作潇洒地耸肩离开,“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想知道。”
“那……”春无兰起身,秀眉轻扬,“除了药材‘十八反’,你想不想知道‘十九畏’呢?”
悦然僵住,挣扎半晌,突然哇哇叫着冲了出去,“谁有《论语》非礼勿视篇啊借我借我啦——”
众人神色诡异,眼瞧着美少年走到另一女娃前。慕容翩然仰头看着他,大眼隐含一丝挑衅。
春无兰微微一笑,“在地牢时我就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你再下一盘棋,”顿了顿,轻轻弯身行礼,“慕容姑娘,可否与我对弈一局?”
“翩然!”她瞪眼。
“翩然。”他改口。
慕容翩然扬眉瞧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折山门下,凡遇纷争,以棋解决,一局定一事,”春无兰看着她,唇角轻扬,“胜者为大。”
翩然眉毛挑得高高的,“你是说,如果我赢了,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一件事?!”
春无兰颌首,“只要我办得到。”
“好!”
她一口应下,“我一定赢你!”
“那就来试试吧,”他转身落座,回眸提醒道,“倘若你输了,也要付出代价。”
“哼,怕你不成?!”小女娃一脸骄傲,伸手取出白子,沉思片刻,坚定地落盘。
……
片刻后,“你输了。”
慕容翩然瞪大眼,小脸满是不甘,“可恶,倒底是哪一步错了?”
“想知道?”春无兰笑问,见她猛点头,径自优雅地端茶轻啜,“教悦然背非礼勿视篇。”
慕容翩然呆了住。
他眉微扬,“胜者为王。”
翩然瞪着他,半晌鼓起小脸问,“只要悦然背过了,你就告诉我答案?”
“不止,我还会教你如何将这一局反败为胜,”瞧着她乍亮的大眼,春无兰不禁微笑,秀眉轻轻上挑,“你可以一直挑战我,只要你输得起。”
沉默……
翩然皱皱小鼻子,“你挖个陷阱让我跳。”
“那你是跳还是不跳呢?”他扬眉,一副请君入瓮的表情。
“跳!悦然哪儿去了,我那儿有《论语》啦!”小女娃奔出大厅,顿了顿,忽的回眸,“为什么让我教悦然?”
春无兰淡淡一笑,“你念书,从来只念一遍吧?”
静默……
翩然耸耸肩,提着裙摆奔了出去,“难怪桐哥要你当我们夫子。”
春无兰垂目含笑,顿了顿,转身看向慕容空邪,“如果悦然背过了,请她们到莲心客栈找我。”
慕容眉梢一挑,环胸睨着光彩逼人的美少年,“你要去客栈?”
“对。”
慕容拧眉,“我说要你去了吗?”
“我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他回得不驯。
慕容空邪霎时寒下脸,一把抓住他手臂,“春无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奋力挣开他,他倒退三步远,冷静防备地扬起左手,“我说过,我不会再听你的。”
气氛霎时紧绷。
瞥见他左手腕上的翠绿玉牌,鹤立翔冷凝着脸,缓缓上前拱手,“鹤某,见过当家。”
“代理,”春无兰收回手,依然警戒地盯着那人,“请稍待片刻,我拿上包袱立刻就动身。”
包袱?慕容怒瞪着他,蓦地长袖一甩,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春无兰微怔。
“要走可以,”余路行上前一步,面色不善地拦住他,“先跟我下一盘棋。”
春无兰回神看着他,良久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必了,不可能。”
余路行脸一寒,“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试过了。”
余路行一呆。
“昨天上午,当师兄说他要走时我就试过了,”春无兰看着他,眸光几近冷淡,“一局决胜负,若我输,师兄留下;若我赢,师兄走。我甚至故意放水,故意布成对师兄有利的棋局,但——”转过身,冷冷迈步离开,“拜你们所赐,我生平第一次赢了师兄。”
鸦雀无声。
“无兰公子。”
叶问杰突然唤住他,眸光冷酷凝重,“肖白桐真不打算回来了吗?”
春无兰顿住,没有回头。李朗望了眼后崖的方向,叹息般轻轻道,“将军……还在海边等呢。”
春无兰沉默,良久微扯笑容,笑意未达眼底,“也该有人给他一棍子了。”
军营出口处。
高高的栅门慢慢敞开,守卫的小兵拱手放行。
春无兰提着包袱走到门前,轻轻向守卫弯身行礼,然后,回身眺望着安静的军营。
曾经以为自己会痛苦自厌地过一辈子,谁想得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淮凌军营,本该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却深藏着这么令人向往的美好,只是——
守卫微微瞪大眼。
春无兰轻扯衣摆,朝着军营盈盈一拜。
苍穹碧蓝,阳光透过白色的云朵洒落下来,照在面容虔诚的绝美少年身上,圣洁而虚幻。
良久,春无兰缓缓起身,拎起地上的包袱,恋恋不舍般最后遥望了大海的方向一眼,然后,毅然地转身迈步——怔住。
“兰哥,你太慢了!”
慕容悦然坐在车沿上,不耐地踢着双腿。
“兰哥,再不走天就快黑喽。”
慕容翩然掀起车帘,朝着他顽皮地挥了挥手中的《论语》。
“无兰公子。”
梁唯站在一匹骏马前,笑得清纯腼腆。
“公子。”归一鸣站在少年身旁,沉稳地朝他点点头。
而慕容空邪正大刺刺地朝他走来,抢去他的包袱,一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在他还愣愣发傻时,直接放到了布置奢华的马车里,然后,贴近他耳边低语:“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春无兰微微睁大眼。
“兰哥答应桐哥要教导我们了,怎么可以中途落跑?”慕容悦然叉腰指控。
“与其去客栈找你这么麻烦,还不如我们也一起住进去。”翩然扬眉睨他。
将包袱扔进车厢,慕容空邪瞟了他一眼,轻哼着拉上车门,“坐稳了。”
马车徐徐驶动。
归一鸣跟着上马,瞥了眼一旁的梁唯,大手一伸,“过来。”
“嗯!”梁唯点头,咧出灿烂的笑容,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他的。
归一鸣冷酷的眼眸微微软化,随即利落地将他拉上马背,干脆地追着马车而去。
鹤立翔沉默目送着他们,良久策动胯下骏马,“……下次我会备妥马车。”如果他用得着的话。
蓝天白云之下,一辆马车载着唧唧喳喳的喧闹声音,迅速驶离军营。
腊月,天寒地冻。
大雪纷纷下个不停,街道房屋再次落满皑皑的白雪,莲心客栈最近却显得分外热闹。
半个月前,一名美貌惊人的少年突然出现,露出手上明心记当家的标识——翠玉牌,在鹤立翔老板的辅助下,直接接手了明心记年终账本汇总的繁冗工作。掌柜李厚仅是唔了一声,便笑着将曾有一面之缘的新任当家迎进客栈。
然后,争吵声不曾停过。
三楼。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勿……’”摇头晃脑的背书声。
“勿动!勿动!非礼勿动!怎么总是卡在这儿?你跟勿动有什么仇哇?”恨铁不成钢的教书声。
“春无兰!分房睡不算,还自己花银子付账!你是想跟我割袍断义吗?!”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我们之间有‘义’可断吗?”平平淡淡的反问声。
“春、无、兰!!”
门开。
“小公子,先歇歇吧。”
李厚笑眯眯地端进一大锅粥,短须四处乱翘,“来尝尝,这可是老人家我最拿手的甜果粥哦。”
慕容姊妹欢呼着跑了过来,春无兰自堆得高高的账本中抬头致谢,慕容空邪不屑地哼了一声,风艳儿继续涂着指甲,鹤立翔无奈般抚额叹息,“又来了……”
“砰!”
房门被人踹开。
一名面目粗犷的魁梧大汉冲进来,大嗓门震天响,“人呢?!”正是明心记西方老板,方文生。
“文生,冷静点。”一名神色自持的男子跟着进来,目光迅速扫视全场,“肖老板不在?”掌管北方的老板,林翰。另一名女子扶着门框急促喘息,精明的凤眸满是焦急,“小老板走了?!”南方老板李美柔,林翰之妻,也是四方老板中唯一的女子。
春无兰缓缓起身,娉娉弯身行礼:“初次见面,我是春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