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塔尔塔洛斯[哨向]》KEISEI

3、通感

　　兰烬挣扎着从晦暗不清的梦境中醒来。

　　他摸了摸额头的湿意，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梦境的内容。

　　脱下被汗浸透的衣物，兰烬起身打量了一圈自己身处的员工宿舍。

　　本以为卡洛斯星环境恶劣，宿舍条件也会简陋，但实际却是装修简约，功能分区清晰分明，书房浴室卫生间一应俱全。

　　兰烬洗掉一身冷汗，换上干净衣服前，对着镜子看了眼脊背处——

　　光滑无痕。

　　按压上去也没有额外的痛感。

　　但他确定那股剧痛不会是他的幻觉。

　　兰烬点开终端，右上角显示着特殊的网络符号，旁边显示着卡洛斯时区时间：03:05am。

　　卡洛斯星使用的是单独的内网域，独立接入专属卫星站，所有信息都会经过严格审核，是这里的安防标配。

　　这也意味着想与外界联系将会十分麻烦。

　　他尝试着向外发送了几条信息，轻轻推门而出，才发觉整层只有两间宿舍。

　　对面这间应该就是布兰温的住处。

　　兰烬放轻脚步，速度却不慢，按照记忆中地图所示的区域划分，寻到了目标宿舍楼。

　　那位死去的向导按照职能划分，应该就在此栋。

　　因为没有确切的门牌号，兰烬只能一层层挨个寻找，不过幸运的是，他在四楼就停下了脚步。

　　宿舍名牌还未更换，上面标识着住户姓名——艾米顿。

　　为他做生命迹象检查的医生所喊的名字。

　　兰烬扫视周围，知道自己在住所方面确实得到了布兰温的优待。

　　但如果这份优待不是由于尤金，那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眼前面积略小的一居室门并未锁，微微敞开，里面东西杂乱不堪，有明显被清理翻动过的痕迹。

　　人已逝世，或许这里明天就会被彻底清扫干净。

　　兰烬并未迟疑，迅速将室内床铺浴室全都翻找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不甘心地继续翻找，片刻后仍然一无所获。

　　兰烬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或许是已经被清理走了一部分。

　　又或许，这个人本就什么也没留下。

　　“喵。”

　　兰烬的目光投向精神体，只见它正蹲在沙发靠背上，仰头盯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框。

　　那是一幅风格诡异的油画，浓重的血红色铺满背景，中央是一张线条扭曲的面孔，神情痛苦到极致，像是一个正在凄厉尖叫的鬼魂。

　　他缓步走近，发现画框的边缘有磨损磕碰的痕迹。

　　心念一动，他伸手往画框与墙壁的缝隙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物体时，动作猛地顿住。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掏出来，竟是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

　　兰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将本子塞进口袋，又在沙发四周仔细翻找了一遍，确定什么也没有之后准备离开。

　　转身的刹那，呼吸骤然一滞。

　　白兀鹫巨大的身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

　　此刻两只黑黢黢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方向。

　　兰烬屏息等待了片刻，却始终没见白兀鹫的主人现身。

　　他抬手摸了摸身旁小德文的脑袋，猫咪心领神会，一跃跳下沙发，径直走到白兀鹫面前。

　　白兀鹫视线追随着小猫，低下头，用脑袋往它身上轻轻蹭着，力道没轻没重，小猫被拱倒在了地上，白兀鹫转而蹭着小猫柔软的肚皮。

　　趁它被彻底吸引了注意力，兰烬悄无声息地离开。

　　宿舍内静谧无声。

　　一分钟后黑猫像只幽灵般冲了进来，等候在门口的兰烬才轻轻关上宿舍门，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特意控制查看，布兰温不一定会知道精神体的记忆。

　　不过还是要提前想个借口为妙。

　　他正要拿出笔记本，莫名的剧痛从腰腹处再次传来。

　　这次的痛感与之前被警棍击中的钝痛截然不同，反倒像是皮肉被生生撕裂一般，一阵比一阵猛烈，疼得他浑身发颤。

　　他强撑着脱掉衣物，疼痛的部位仍然没有任何伤口。

　　真是见鬼了。

　　兰烬眼前阵阵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再次无力地晕倒在地。

　　……

　　“首都军校？！”

　　在娃娃脸青年讶异的惊呼中，兰烬状似无奈地道：“佩林医生，这下连外面路过的蚂蚁都要听个一清二楚了。”

　　佩林连忙捂住嘴，冲周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首都军校就算是垫底的人也不会来这里吧！”

　　兰烬斜撑着脸，轻叹一口气：“大家都这么说。”

　　佩林瞧他失落的模样，连忙开口开导：“没关系的，这里每季度都可以提交调离申请，就是审批流程要麻烦些。”

　　每个季度？

　　兰烬神色一顿，抬眸看向他：“有人成功过吗？”

　　“当然了，咱们这里经常有人走呢。”

　　“你也提交过吗？”

　　佩佩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没呢，我待在这儿其实挺自愿的。”

　　兰烬有些意外，“你不讨厌这里吗？”

　　“讨厌倒算不上，顶多是有点抵触吧，”佩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过谁让这儿的薪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打算在这儿多干几年，直接攒够养老的钱，以后就能彻底不用工作啦！”

　　这时内部通讯突然响起，佩林收起笑容，立刻接起：

　　“您好，这里是……什么？怎么又是3001号！……不，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

　　佩林撅着嘴：“有个哨兵囚犯受伤了，我现在得去给他看诊。”

　　普通囚犯尚可在狱警的押送下，前往他们所在的医疗楼接受诊治，但哨兵囚犯因其远超常人的危险性，只能由医生专程前往监区出诊。

　　去满是危险罪犯的监楼，明显是个讨人嫌的差事。

　　“是哪栋楼的？”

　　“七号监楼。”

　　兰烬顿了顿，随后主动道：“我陪你去吧。”

　　“真的吗？”佩林圆圆的眼睛里冒起星星，“兰烬，你人真好。”

　　电梯停在第二层，狱警走在前面，佩林背着医疗箱跟他在后面嘀嘀咕咕地道：“哎我跟你说这个3001号，长得人模狗样的，你知道他……”

　　“抱歉，”兰烬脸色发白，捂着腹部，“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你先过去，我等会来找你。”

　　“啊？这么突然？是不是是水土不服啊——”

　　在佩林的关切声中，青年虚弱地微微颔首，转身重新走进电梯。

　　几分钟后。

　　三层的看守室突然来了位意外之客。

　　“长官，打扰了。”

　　负责监管此层的狱警闻声起身，目光落在突然现身的青年身上，认出他正是昨天那位向导。

　　他不禁一愣：“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兰烬微微一笑，“长官，昨天工作时出了些小插曲，我初来乍到，怕后续再出什么差错，特意过来确认一下那位哨兵囚犯的状况。”

　　狱警盯了他几秒，语调拉长：“按规矩，除了上头的指令和正常流程，旁人是不能随意接触犯人的。”

　　兰烬脚步微移，凑近了些，不动声色地将一个小巧的盒子塞入狱警掌心，声音放得更低了些：“长官，您行个方便，我就只是简单确认一下情况，很快就出来。”

　　狱警垂眼一瞥，随即眉开眼笑地将那盒特供檀香烟揣进了制服口袋。

　　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他看着青年出众的样貌，又想起昨天监狱长对他不同寻常的关注姿态，心里暗自揣测两人绝对关系匪浅——自然更没有得罪的道理。

　　2947号监房门口，狱警通过系统操作将囚犯改为束缚状态，对兰烬道：“动作要快，别节外生枝。”

　　他手掌按在识别门上，随后留在在外看守，兰烬独自一人再次进入了牢房。

　　牢门咔哒一声合拢。

　　兰烬看向空间中的另一个人。

　　对方双膝仍是被迫分开，跪在冰冷的地面，手腕被自动缆绳分别高高吊起，颈环连接着身后的固定装置，使他动弹不得。

　　他径直走过去，目光沉沉下移，伸手将对方腰腹处的衣物掀了起来——

　　血肉斑驳的皮肤猛地刺入眼底。

　　他指尖微顿，随即落了上去，不轻不重地按住那片伤痕。

　　下一秒，痛感便清晰地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果然。

　　他竟然能同步感受到对方的痛感。

　　这份疼痛并不会在他身上遗留太久，但发生的那一瞬却是实打实地会传递过来。

　　而且如果他猜的不错，这份通感是单向的。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与昨天的精神梳理有关？

　　兰烬陷入繁杂的思绪中，一直沉默着的2947号突然开口：“你是来找我叙旧情的吗？”

　　兰烬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瞳。

　　在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有十三年都是在与眼前这个人相依为命。

　　分别五年，对方长相变化不大，但气质却是千差万别，判若两人。

　　那个高高在上指责他寡廉鲜耻的天之骄子，成了眼前罪大恶极的囚徒。

　　兰烬没有回答，白皙的指尖按在他腰腹，突然用力一摁，丝毫不顾及传来的同等痛意，居高临下地问：

　　“裴野，你有什么资格，把我的名字刻在身上？”

　　男人被迫仰着头，目光落在对方泛红的眼眶上，眼神忽而流露出轻慢的怜悯，嗓音低哑：

　　“你这副模样，真像只恼羞成怒的猫。”

　　“得不到我的爱就让你这样痛苦吗？”

　　兰烬笑意不达眼底，将指尖脏污的血迹被抹在那人脸上，面露嫌恶，“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

　　随即，他动作流畅地从医疗箱里拿出特效愈合剂，用了足足两倍的剂量，裴野身上破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复再生。

　　不过片刻，那片皮肤只余新生皮肤特有的浅粉色。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兰烬慢条斯理地将医疗箱装好，迫近那张深邃锐利的脸，“但请不要再让我的名字出现在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身上——”

　　“那会让我觉得恶心。”

　　话音刚落，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空气。

　　兰烬转身回头，恰巧错过了身后人眼中转瞬即逝的神情。

　　狱警开门闯了进来，一把拽住兰烬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焦灼：“快走！这栋楼有人被劫持了，监狱长马上就要带人过来！”

　　兰烬心头一紧，跟随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追问道：“被劫持的是谁？”

　　狱警急着赶去集合点，脚步不停，只匆匆甩过来一句：“好像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