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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伊丽川的夜风裹着雪粒,打在部族穹庐的毛毡上沙沙作响。

      晚宴的篝火正旺,沈砚隐在梁柱后,指尖丝线如银练般缠着傀儡“灵汐”的关节,操纵着她模仿葛逻禄部族的步态,款款走向宴席中央。

      “献舞于两位首领,愿部族永享安宁。”灵汐的声音清润,娓娓动听。

      沈砚捏着丝线的指节微微用力——按计划,这支舞跳到高潮时,便要借动作挑起炽俟穆康与踏实力竭勒的矛盾。

      可舞步刚旋到第三圈,炽俟穆康突然拍案而起,腰间弯刀出鞘,寒光乍泄:“你根本不是阿依古丽!公主耳上有一颗朱砂痣。”

      刀锋直指灵汐心口。

      沈砚瞳孔骤缩。阿依古丽?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任务里只说要模仿“部落贵女”,却从未提过具体名号。

      他急扯丝线想让灵汐后退,却见灵汐的脖颈猛地偏转,竟以一个超出操控范围的角度避开了刀风。

      与此同时,缠在沈砚腕间的丝线骤然收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反噬刺痛。

      沈砚闷哼一声,指尖几乎要松开线轴——这具由他亲手选材、刻纹、缠丝的傀儡,第一次违背了他的指令。

      “冒牌货!拿下她!”踏实力竭勒的部下立刻围了上来,弯刀与长矛织成密不透风的杀网。

      灵汐袖中藏着的短刃瞬间弹出,借着沈砚丝线拉扯的力道划破两名士兵的衣襟。

      与此同时,沈砚身形如鬼魅般窜出,指尖丝线再动,想趁机带灵汐突围。

      可灵汐的动作再次失控,她没有跟着沈砚的方向奔逃,反而朝着宴席角落的穹庐门掠去。

      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细碎的符文光点。

      沈砚又惊又怒,却只能顺着灵汐的轨迹追去,身后的喊杀声与弯刀劈砍的脆响如影随形。

      逃出穹庐后,沈砚终于在一片松林追上灵汐。

      他一把按住灵汐的肩膀,指尖还在因丝线反噬而发麻:“你到底怎么了?”

      灵汐垂着头,眼眸里泛起一丝微光,脖颈后的发丝滑落,露出一块刻着暗红色符文的皮肤——那符文蜿蜒如藤蔓,正是沈砚在恩师苏清寒的遗物手札里见过的无相楼秘术,名为“魂附印”。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枚符文刻在灵汐颈侧最隐蔽的位置,恰好是他当年制作时特意预留的“装饰槽”,当时他只当是师门傀儡的常规设计,如今想来,竟是为这禁术符文量身定做。

      沈砚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了,恩师病逝时他才十五岁,手札里的秘术从未有人教过他。

      制作傀儡时那幅作为容貌参照的仕女图,此刻在脑海里与方才宴席上提及的“阿依古丽公主”渐渐重合——原来当初谢采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中原仕女图,而是葛逻禄公主的画像!

      他正欲细查,灵汐突然抬起头,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带着苏清寒特有的温厚语调,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半句:“魂附草……圣山……”

      话音未落,灵汐便瘫软在地。

      沈砚蹲下身,指尖抚过那枚魂附印,心脏狂跳不止——恩师的手札里写过,魂附印需以残魂为引,辅以北疆特有的魂附草才能刻成,难道……恩师的魂魄并未消散?

      而他,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新手制作了承载恩师残魂的“容器”?

      这具他以为只是“替身工具”的傀儡,似乎藏着远比离间任务更复杂的秘密。

      沈砚连夜带着灵汐躲进伊丽川深处的峡谷。

      他仔细检查灵汐的全身,终于在她的发簪里找到一张折叠的绢纸,上面画着简易的地图,标记着部族西侧的隐秘山洞。

      绢纸边缘还沾着一点淡红色的粉末,沈砚捻起闻了闻,正是魂附草的碎屑。

      发簪的材质是罕见的龙涎木,当年他制作傀儡时,是从库房的一个上锁木盒里“偶然”发现的,如今想来,那木盒的钥匙,分明是谢采故意放在他桌上的!

      这一发现让他脊背发凉。

      天亮时,沈砚循着地图找到那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拨开后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沈砚握紧线轴,带着灵汐刚踏入洞口,便听到一个微弱的女声:“是谁?”

      只见山洞深处的石台上,躺着一位少女。脸色苍白如纸,脚踝处缠着铁链。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如遭雷击——少女的面容竟与灵汐一模一样!

      “你是……阿依古丽公主?”沈砚上前一步,指尖仍未松开丝线。

      少女点点头,声音虚弱:“是谢采把我抓来的,他说要我的心头血,还说要让‘故人’归来。”

      她看着灵汐,眼中满是惊恐与疑惑:“他还说,会有一个无相楼的弟子,带着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来伊丽川,那傀儡,是他为复活故人准备的‘容器’。”

      她抬手抚上左耳:“他还逼我吃下魂附草,说这样才能让故人的魂魄安稳附身在‘容器’里。”

      沈砚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原来所谓的任务,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圈套:谢采先将阿依古丽的画像伪装成中原仕女图,又将刻有魂附印凹槽的木料、龙涎木发簪送入无相楼库房,再伪装师门长辈发布“模仿部族贵女离间首领”的任务——他算准了沈砚会照着画像制作傀儡,算准了沈砚的手艺足够精湛,能造出最契合的容器,甚至算准了沈砚会因为对师门的信任,对这一切毫不怀疑。

      而掳走阿依古丽,不过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作为唤醒恩师残魂的最后一步。

      沈砚的目光落在阿依古丽手中的半块玉牌上,那玉牌的纹路与灵汐脖颈后的魂附印隐隐契合。

      他取出自己贴身收藏的半块玉牌——那是恩师病逝后留下的遗物。两块玉牌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魂附印图案,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侠义非复刻,心向自由生。”

      “我恩师苏清寒,当年是不是来过伊丽川?”沈砚问。

      阿依古丽愣了愣,随即点头:“祖母说过,十年前有位中原侠女,为了保护部族不受血月楼侵害,挡在了圣山脚下,最后力竭而亡。部族的人念着她的恩情,每年都会去圣山祭拜。”

      真想终于浮出水面——原来恩师并非病逝,而是为了守护部族牺牲在了北疆。

      谢采是恩师当年救下的人,他对恩师的死执念太深,竟想出“复活复刻”的荒唐法子。

      他选中沈砚,不过是因为沈砚是恩师最看重的弟子,由他亲手制作的傀儡,才最契合恩师的残魂。

      而他掳走阿依古丽,根本不是为了部族夺权——他是想借着魂附草的力量,以阿依古丽的心头血为引,将恩师的残魂注入傀儡体内,完成一场“复活复刻”。

      可那离间两位首领的任务,又是谁发布的?

      当初传达任务的“师门长辈”始终戴着帷帽,声音沙哑,如今想来,那分明是谢采的伪装!

      谢采故意让沈砚带着傀儡潜入部族,就是为了借沈砚的身份做掩护,让灵汐靠近圣山,同时利用部族内乱分散注意力,方便他进行复活仪式。

      “不好!”阿依古丽突然脸色煞白,“谢采说,月圆之夜就是仪式开始的时间,而今天,正是十五。”

      沈砚刚要说话,山洞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谢采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玄色衣袍上沾着雪迹,脸上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笑意:“沈砚,好久不见。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把灵汐做得这么完美。”

      “是你设计的一切?”沈砚将阿依古丽护在身后,指尖丝线紧绷,“从我制作傀儡,到发布离间任务,全都是你的圈套?”

      谢采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灵汐身上,眼神温柔得近乎诡异:“清寒当年救我于血月楼刀下,可她却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牺牲,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话语间,洞外突然传来部族士兵的呐喊,“炽俟穆康和踏实力竭勒很快就会来,他们以为我要牺牲部族复活清寒,其实……”

      话音未落,洞口涌入一群人——正是炽俟穆康与踏实力竭勒带着部下到来了。

      他们并没有动手,只是双双看向谢采,眼中满是警惕:“谢采,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苏侠女当年是为了保护部族而死,她绝不会愿意你用整个部族的生命力为代价复活她!”

      沈砚一愣,谢采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你们怎么会知道?”

      “苏侠女的残魂托梦给我。”阿依古丽的祖母拄着拐杖从人群后走出,“她让我告诉你,侠义不是复刻生命,而是守住心中的正道。你以公主的心头血为引,用魂附草催化残魂,仪式启动时,整个伊丽川的生灵都会被吸走生命力,这不是苏侠女想要的!”

      谢采踉跄退了一步,眼中的偏执松动了几分,却仍固执地摇头:“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就在这时,灵汐突然挣脱沈砚的丝线,一步步走向山洞中央,脖颈后的魂附印红光暴涨。

      沈砚刚想伸手去拉,却见灵汐转过身,眼眸里泛起温润的水光,声音带着苏清寒的温厚与自身的清澈:“阿采,别再执着了。”

      “清寒?”谢采的声音颤抖,伸出手却不敢靠近。

      “我不是苏清寒,”灵汐轻轻摇头,指尖抚过自己的脸颊,“我是灵汐。是沈砚制作的傀儡,也是被你注入残魂的容器,但我更是我自己。”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沈砚身上,“沈砚,你捏着丝线时,总想着让我变得更完美,可你有没有想过,从你为我雕琢眉眼,为我缠上第一根丝线开始,我就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念想?”

      沈砚心口一窒,想起制作傀儡的那些日夜——原来在他的指尖下,这具傀儡早就不再是冰冷的木头了。

      他一直把她当作工具,却忘了她身上,既承载着恩师的悲悯,也在日复一日的操控中,悄然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仪式不能启动。”灵汐转过身,面对谢采,“苏侠女的残魂告诉我,她当年选择牺牲,是为了让部族安宁。如果你真的念着她的恩情,就该守住这份安宁,而不是用极端的方式违背她的意愿。”

      谢采看着灵汐的眼睛——既有记忆中苏清寒的清朗,却又多了几分属于“灵汐”的鲜活。

      他沉默良久,突然惨笑:“我执着了十年,竟连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忘了。”

      就在这时,山洞外突然传来巨响,圣山方向泛起暗红色的光晕——仪式的阵眼竟已自行启动,显然是谢采之前布下的后手。

      阿依古丽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色愈发苍白,山洞里的空气也变得粘腻起来,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在吸食生命力。

      “阵眼在圣山之巅!”阿依古丽的祖母惊呼,“必须毁掉它!”

      灵汐毫不犹豫地朝着洞口跑去,沈砚立刻跟上,指尖丝线再次缠上她的关节,这一次,他没有强行操控,只是轻轻牵引:“我帮你。”

      丝线如银蛇般飞舞,带着灵汐跃过雪堆与岩石,沈砚紧随其后,两人配合得默契无间。

      谢采愣了愣,也提剑跟上:“我去拦住阵眼的反噬!”

      圣山之巅的祭坛上,暗红色的符文阵正不断扩大,阿依古丽的血迹在阵中央凝结成诡异的图案。

      灵汐纵身跃上祭坛,指尖丝线缠住阵眼的石柱,沈砚在下方拉紧丝线,两人合力想将石柱推倒。

      可阵眼的力量太过强大,灵汐的关节开始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用魂附印,灵汐!”谢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奋力抵挡着阵眼溢出的黑气,“你的魂附印能与阵眼共鸣,或许能逆转它!而且你是沈砚亲手所制,你们之间的羁绊,能增强魂附印的力量!”

      灵汐闭上眼睛,脖颈后的魂附印红光更盛。沈砚能感受到丝线那头传来的温热——那是傀儡从未有过的温度,是属于灵汐自己的生命力,也是他三个月来日夜雕琢,丝线牵引所凝结的羁绊。

      突然,灵汐猛地睁开眼,指尖丝线如利刃般刺入石柱,魂附印的光芒顺着丝线涌入阵眼,暗红色的光晕渐渐褪去,转而变成柔和的白光。

      “清寒的残魂在净化阵眼!”谢采惊喜地喊道。

      白光散去时,阵眼彻底崩塌,伊丽川的夜风恢复了清爽,雪粒也变得温柔起来。

      灵汐站在祭坛上,身体微微摇晃,脖颈后的魂附印渐渐淡去,眼眸却愈发清亮。

      她转过身,看向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是傀儡从未有过的、鲜活的笑容。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事。”她轻声说,声音里满是释然。

      谢采走到祭坛下,望着灵汐,眼中带着愧疚与释然:“我错了。以后,我会留在伊丽川,守护这里的安宁,就像清寒当年那样。”

      沈砚走上前,指尖轻轻触碰灵汐的肩膀,这一次,没有丝线缠绕,只有真实的触感。

      他看着眼前的傀儡,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亲手制作的作品,是他曾以为的工具,如今却成了有血有肉,有自己意志的伙伴。

      “你……”沈砚刚开口,就被灵汐打断。

      “我想和你一起走。”灵汐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想再被丝线束缚。我想跟着你,去看看真正的江湖,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像你为我雕琢眉眼时,心里偷偷期盼的那样。”

      沈砚一怔,随即失笑。

      他确实曾在制作傀儡时偷偷想过,若这具傀儡有生命,定会是个温柔又坚定的女孩。如今,竟愿望成了真。

      “好。”沈砚的指尖轻轻抚过灵汐的发丝,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没有操控与被操控,只有我和你。”

      他解下腰间的牵丝轮,随手扔在雪地里,牵丝轮滚动了几圈,终于停在祭坛的角落。

      雪后的伊丽川格外清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沈砚与灵汐并肩走下圣山,指尖偶尔相触,带着淡淡的暖意。

      谢采站在圣山之巅,望着他们的背影,缓缓收起了剑。

      炽俟穆康与踏实力竭勒也友好地拥抱告别,回到各自的部族。

      无相楼的牵丝轮被留在了圣山,而江湖路上,多了一对奇特的侠侣——一个曾是傀儡操控者,一个曾是被操控的傀儡,却因一场精心策划的圈套,生出了最真挚的羁绊。

      伊丽川的雪依旧年年落下。

      灵汐偶尔会提起沈砚制作她时的趣事:“你当时把我的睫毛刻得太长了,每次眨眼都要勾到丝线。”

      沈砚总会笑着反驳:“还不是为了让你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原来最动人的羁绊,从不是丝线的牵引,而是两颗心跨越身份的共鸣;最珍贵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复刻他人的影子,而是在彼此的陪伴中,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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