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之上》褐要

5、第 5 章

　　　凌晨2点15，水母汽车总部二十七层灯火通明。

　　茶水间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因和疲惫的气息。小王往咖啡机里塞进第三个胶囊时，手抖得差点把胶囊掉在地上。

　　“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他声音沙哑，“刚才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是个陌生人。”

　　小李瘫在椅子上，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蠕动的虫子：“第七版算法又崩了。零下十五度测试，衰减率23%——还是没达标。”

　　“方总明天看到报告会怎么说？”小王苦笑，“‘继续优化’？‘再降三个点’？她到底知不知道，从25%降到20%我们花了两个月，从20%降到18%又花了一个月，现在要降到15%……”

　　“可能需要奇迹。”小李闭上眼睛，“或者，需要她那个斯坦福文凭能变出新技术来。”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测试组的小陈几乎是滚进来的。他扶着门框，脸色白得像纸。
　　“又一轮测试……结束了。”他声音虚弱，“你们猜结果？”
　　两人看着他，已经懒得猜了。

　　“28.7%。”小陈灌下大半杯冰水，才勉强站稳，“比上一轮还差。而且不是偶然——连续三组样本，数据一致性都很好，稳定地烂。”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三人之间。咖啡机发出“嘀”的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说真的，”小王压低声音，“我老婆昨天提离婚了。她说我这两个月回家次数，还不如隔壁老王去她美容院的次数多。”

　　小李苦笑：“我女儿昨天在电话里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三岁生日，我在实验室；她第一次上台表演，我在改代码；她发烧住院，我在做测试……”

　　茶水间的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无所遁形。窗外，陆家嘴的霓虹依然璀璨，像另一个世界。
　　“走吧。”小王拿起咖啡，“再试一次。天亮之前，至少把算法框架搭出来。”
　　三人拖着脚步离开茶水间。门关上时，小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装满咖啡胶囊的垃圾桶，已经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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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方媛的办公室里。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偶尔会闪过一片模糊的白光——这是连续工作十六个小时后，身体发出的警告。
　　海月项目的每一个延迟，都会在董事会上被放大成“方媛能力不足”的证据。那些老狐狸正等着她犯错，等着说“果然还是太年轻”。

　　门被轻轻敲响时，方媛以为是幻觉。

　　“进。”
　　萧宛清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袋，米白色针织开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看起来和这个凌晨两点的加班场合格格不入——太整洁，太……温柔。

　　“还没吃晚饭吧？”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猜到你肯定忘了。”
　　保温袋打开，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糖醋小排、清炒西兰花、米饭，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汤。

　　方媛愣了一下，她已经忘记上一顿正经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
　　可能是昨天的早餐，也可能是前天的午餐。胃早已麻木，此刻被香气唤醒，才感到一阵尖锐的饥饿。

　　“你做的？”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萧宛清点点头，耳尖泛起淡淡的粉红：“照着食谱学的。可能……不太好吃。”

　　方媛夹了一块排骨。酸甜的酱汁裹着酥软的肉，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叹息。

　　“很好吃。”她认真地说，又吃了一口，“真的。”

　　萧宛清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夜空中突然闪过的星。
　　她垂下眼帘，从包里拿出文件。
　　“顺便，我重新调整了市场分析报告。”她把文件推到方媛面前，“按你昨天说的，把技术优势部分提前了，补充了竞品对比数据。”

　　方媛翻开报告。那些她昨天随口提的建议，都被细致地落实了。甚至有些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角度，萧宛清也补充了进去。
　　“你加班到这么晚，就为了改这个？”方媛抬头看她。
　　“嗯。”萧宛清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动作很轻，“既然要调整，就做到最好。”
　　灯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方媛突然注意到——萧宛清左耳垂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平时被头发遮着，此刻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落在白皙的瓷器上，成了独一无二的标记。
　　“清清。”方媛开口，声音很轻。
　　“嗯？”萧宛清抬起头。
　　四目相对。萧宛清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蜂蜜，清澈而温暖。
　　“谢谢。”方媛说，“不只是为了报告和宵夜。”
　　萧宛清愣了一秒。随即，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方媛看到了——她低下头时，耳尖那抹红晕迅速蔓延，染红了整个脸颊，甚至延伸到纤细的脖颈。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方媛吃饭时细微的咀嚼声。
　　萧宛清安静地坐在对面，没有看手机，没有做别的，只是那样坐着。
　　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吃饭。糖醋小排已经有些凉了，但依然很好吃。汤也凉了，但喝下去时，胃里还是暖的。
　　萧宛清没有再说别的。
　　她安静地坐着，偶尔帮方媛递一下纸巾，收一下空饭盒。她的动作很轻，很自然，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凌晨三点，方媛终于吃完了饭。萧宛清起身收拾保温袋。
　　“我回去了。”她说，“你也早点休息。”
　　“嗯。”方媛点头，“路上小心。”
　　萧宛清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突然停住。她回过头，看着方媛，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媛媛，”她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对自己好一点。”
　　说完，她推门离开。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方媛一个人，和满桌待处理的工作。
　　她看着那扇门，看了很久。然后，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有温热的液体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