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之上》褐要

2、第 2 章

　　回到办公室时，父亲方明远正坐在她的位置上，翻看着她的会议笔记。

　　“爸？”方媛有些意外。

　　她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丝绸内搭的身材更加显眼——饱满的胸部将面料撑起优美的弧度，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方明远抬起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目光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父亲特有的骄傲和温柔：“会议我听了一半。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您一直在听？”方媛有些窘迫，她完全没注意到父亲什么时候来的。

　　“监控系统。”方明远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眨了眨眼，“老父亲的一点特权。”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些复杂，“也听到了些……不太中听的话。”

　　方媛的眼神暗了暗：“您都听到了。”

　　“嗯。”方明远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手在触到女儿肩膀时顿了顿——这个曾经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如此耀眼的女人，美丽、聪慧、坚韧，让他既骄傲又心疼。

　　“压力不用太大。海月计划是我们未来三年的核心，但我更希望它能成为你的起点，而不是你的全部。”

　　“我知道。”方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这个动作让她浓密的睫毛完全垂下，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难得地流露出属于二十六岁女孩的柔软。

　　“我只是不想让您失望。”

　　“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方明远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从你小学时把不及格的数学试卷藏起来，到后来凭自己考上斯坦福，你一直在证明这一点。”

　　方媛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灰蓝色的瞳孔在情绪波动时显得更加深邃，像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好了，不说这些了。”方明远走向门口，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晚上回家吃饭？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恐怕不行，晚上要跟供应链团队开会。”

　　方明远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方媛走到落地窗前，远处黄浦江上游轮缓缓驶过，江面泛起细碎的金光。

　　她放松了挺直的脊背，身体微微前倾靠在玻璃上，这个姿势让她的身体曲线更加凸显——饱满的臀部微微翘起，修长的双腿并立，形成一个诱人的剪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工作群里弹出的消息——技术部刚刚上传了修改后的电池测试方案。她点开查看，注意到方案末尾的署名除了李工，还加上了她的名字。

　　一个小小的认可。

　　方媛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关掉群聊，打开相册，翻到一张老照片——八岁那年，她站在父亲的第一家工厂前，手里举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纸板车模，笑得见牙不见眼。照片里的小女孩已经能看出混血的特征，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那时候父亲说：“等媛媛长大了，爸爸的车就能跑遍全世界。”

　　现在，轮到她来实现这个诺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茶水间的大理石台面上切割出一道道光影。方媛端着空咖啡杯推门而入，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个小时，海月车型的电池温控系统数据仍然对不上。

　　茶水间里有人。

　　一个穿着浅灰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背对着她，正专注地看着咖啡机。她的身形挺拔而单薄，及肩的黑发松松地束在脑后，露出白皙的后颈。

　　当女人侧身拿糖包时，方媛看到了她的侧脸——线条干净，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

　　有点眼熟。

　　方媛没太在意，走到另一台咖啡机前，按下浓缩咖啡键。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杯中。

　　“这台机器出水不太稳定。”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温和而清晰，“需要等指示灯完全变绿再按第二次。”

　　方媛转过头。那女人已经冲好了咖啡，正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

　　四目相对的瞬间，方媛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琥珀色的瞳孔，眼尾微微上扬，在茶水间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你……”方媛张了张嘴，脑中某个尘封的角落突然被撬开。

　　女人似乎也有些怔忡，她仔细打量着方媛，眉头微蹙，像是在记忆库里检索着什么。

　　几秒钟后，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方……媛？”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方媛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滑落。

　　她稳了稳心神，向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些：“你是……清清？”

　　童年时的昵称脱口而出。

　　那些泛黄的信纸，带着山野气息的蒲公英标本，歪歪扭扭却真诚无比的字迹——所有的记忆在瞬间涌回。

　　萧宛清——那个在信里描述山间萤火虫的女孩，那个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去看看大海的女孩，那个在父亲入狱后突然中断了通信的女孩。

　　“真的是你。”萧宛清笑了，那笑容像是破冰的春水，瞬间融化了方才职业化的疏离，“我早上在员工名录上看到‘方媛’这个名字，还以为是重名。”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媛又惊又喜，“你不是在……”

　　“读完了，硕士。”萧宛清简短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壁，“上个月刚入职，在数据分析部。”

　　方媛这才注意到萧宛清胸前的工牌：萧宛清，数据分析师，试用期。

　　“数据分析部在十六楼。”方媛说，“你怎么到二十七楼来了？”

　　“给赵总监送报告，顺路过来冲杯咖啡。”萧宛清解释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想到会遇见你——我的‘空降上司’。”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让方媛忍不住笑了：“别叫我方总，听着别扭。还是叫我媛媛吧。”

　　“那怎么行？”萧宛清故作严肃，“职场规矩还是要守的。不过……”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私下里，我还是叫你媛媛。”

　　茶水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咖啡机完成了工作，发出“嘀”的一声提示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你变了好多。”方媛轻声说。

　　记忆中的萧宛清是照片上那个瘦瘦小小、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眼睛很大，总是怯生生的样子。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气质沉静、举止得体的职业女性。

　　“你也是。”萧宛清微笑，“照片上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她打量着方媛，“一米七三？这身高，这身材，要是被茶水间那帮人知道你就是当年信里那个‘讨厌穿裙子’的小女孩，估计得惊掉下巴。”

　　方媛被她逗笑了：“那你可得替我保密。我这个‘空降方总’的形象还得维持呢。”

　　“放心。”萧宛清眨眨眼，“这是我们的秘密。”

　　笑声中，多年未见的隔阂悄然消融。

　　“你现在……”方媛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问起。那些中断的信件，那场突然的变故，萧宛清父亲的案子——这些都是她们之间从未提及，却始终存在的阴影。

　　“挺好的。”萧宛清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你呢？我听说你刚从斯坦福回来，就直接进了公司核心项目？”

　　“嗯，海月计划。”方媛点头，想到那些还没解决的技术问题，眉头又皱了起来。

　　“压力很大吧？”萧宛清轻声问。

　　这句话问得那么自然，那么体贴，方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这些天来，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做出成绩，父亲虽然支持却也无法分担具体的压力，团队里的人或敬畏或观望，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压力大不大”。

　　“有点。”方媛老实承认，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很多东西要学，很多决定要做。”

　　萧宛清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目光温和而专注，让方媛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认真对待了。

　　“我该回去了。”萧宛清看了眼手表，“赵总监还在等报告。”

　　“哦，对。”方媛这才回过神来，“你快去吧。”

　　萧宛清点点头，端起咖啡杯走向门口。手碰到门把时，她突然转过身：“方媛。”

　　“嗯？”

　　“能再见到你，真好。”

　　说完，她推门离开了。

　　方媛站在原地，手中温热的咖啡渐渐变凉。茶水间里还残留着萧宛清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的味道。

　　方媛难得地走了神。

　　她在电脑前处理数据时，会突然想起萧宛清那琥珀色的眼睛；开电话会议时，耳边会莫名响起那句“压力很大吧”；就连翻阅技术文档，看到“数据分析”几个字时，心跳都会漏跳半拍。

　　五点半，助理小陈敲门进来：“方总，您今晚要加班吗？需要帮您订餐吗？”

　　方媛看了眼日程表，晚上原本要跟电池团队开会，但不知怎的，她突然改了主意。

　　“不用了，今晚我正常下班。”方媛关掉电脑，“会议改到明天早上。”

　　小陈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掩饰过去：“好的，我马上通知。”

　　走出大楼时，晚霞正染红天际。方媛没有叫车，而是沿着江边慢慢走着。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疲惫。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今天下午，她主动加了萧宛清的微信——以“方便工作沟通”的名义。萧宛清的头像是一片星空，朋友圈干干净净，只有几条行业资讯的转发。

　　方媛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发了一句：“下班了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刚走出大楼。”

　　方媛的心跳快了一拍：“一起吃饭？就当……庆祝重逢。”

　　这次等了几秒钟：“好。你在哪？”

　　方媛发了个定位过去。十五分钟后，萧宛清的身影出现在江边步道的尽头。她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散下来，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那一刻，方媛突然意识到，这个童年的笔友，可能会成为她在这座钢筋水泥丛林里，第一个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