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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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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卿嗦完最后一口泡面,抹了抹嘴,开始思考下一章的内容。
按照她给自己规划的进度,该写到连环计的收尾,也就是权倾朝野的董卓伏诛了。
这可是《三国演义》前期毋庸置疑的一个大高潮,戏剧张力拉满,权力更迭血腥又迅速。苏晚卿精神一振,感觉文思正在上涌,甚至不需要再去翻看系统提供的那些杂乱碎片来“启发”了。她略一思索,便在文档上敲下了标题:
《三国演义第七回:王允定计诛国贼 凤仪亭终成绝响》。
她决定先从王允如何密会吕布、利用其矛盾心理入手,详细描写这场权力核心的阴谋。她刻意渲染了董卓最后的疯狂与孤立,笔下带着几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世事无常感。
重头戏安排在董卓受骗入宫,被伏击的段落。她想象着那肥胖的身躯轰然倒下的瞬间,吕布方天画戟刺出时的决绝与狠厉。
她让董卓在最后一刻目眦欲裂,怒骂出那句经典的“庸狗敢如是邪!”,而吕布则挺戟回应,声音冰冷而空洞:“有诏讨贼臣!”
写完这一段,苏晚卿停下来通读一遍。
整章情节推进紧凑,阴谋线与动作戏搭配得当,政治斗争的冷酷与人物命运的骤变都体现了出来。
虽然为了承接前文,她稍加点染了吕布动手时那一刹那可能的复杂眼神,以及董卓倒下后片刻死寂中流淌的诡异氛围,但整体上,她自觉这章是克制的,重心牢牢锚定在“诛杀国贼”的大义名分和权力血腥交替的核心上,并未让那些“特殊关系”的暗示过度喧宾夺主。
“好!写得真不赖!”她忍不住屈指敲了敲桌面,震得旁边的泡面桶微微晃动,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看吧,我就说嘛!只要我苏晚卿认真起来,抛开那些杂念,还是能写出相当正剧范儿、历史感十足的东西的!这章简直就是正史水平!”
一股“我能驾驭正剧”的豪情短暂地冲刷了她连日来的焦虑。她感觉状态正好,决定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构思接下来的第八章。
“董卓死了,然后呢?”她托着下巴,眼神放空,脑海中的历史脉络图徐徐展开,“王允掌权,但他刚愎自用,缺乏政治智慧,拒绝赦免西凉旧部,埋下祸根……李傕、郭汜在贾诩煽动下反攻长安,王允身死,吕布仓皇东逃……小皇帝再次落入狼窝,长安城陷入更深的血火之中……”
然而,当她真正开始构思具体人物反应时,之前那些“深度挖掘”过的角色设定又开始蠢蠢欲动。
吕布杀了董卓,真就只是完成一个政治任务,内心毫无波澜?
一个她塑造过的、对义父有着复杂情感的吕布,在尘埃落定后,会不会有一丝空落?
那个被强推上位的小皇帝刘协,在董卓死后,面对更残酷的权臣更替,会不会产生更扭曲复杂的心理?对比后来的颠沛流离,会不会觉得董卓对他还不错?
这些念头一旦冒出,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创作神经。
一种熟悉的、想要“搞点不一样”、“让角色更血肉丰满”、“让情感冲击力更强”的冲动,盖过了片刻前对“正统”的追求。
反正之前就已经魔改了,这么正常根本不符合苏晚卿的画风。
“反正历史记载也是语焉不详……文学创作,合理想象空间很大嘛。”
她试图说服自己,“读者已经接受了之前的人物设定,顺着这个脉络深挖下去,让人物在重大事件后的反应更极致、更耐人寻味,说不定能引发更深层次的讨论和共鸣?这……这应该也不算太离谱吧?”
“戏剧性、话题度、人物深度……全都有了!”她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思路简直“天才”,之前那点对“正统”的短暂坚守迅速土崩瓦解。创作欲如同脱缰野马,拉着她奔向那条更熟悉、也更“刺激”的路径。
苏晚卿立刻想好了标题:《三国演义第八章:长安血雨黯星辰此情可待成追忆》
开篇是董卓伏诛后的长安城。
王允掌权,清算董卓余党,气氛肃杀。
然后写到吕布。吕布诛杀董卓后,并未感到多少快意,反而有些莫名的空落与烦躁。他时常下意识地望向相府方向,那里已物是人非。某日醉酒,他甚至对着空气喃喃:“义父……若你当初……”
再来就是献帝,这可是重头戏。
苏晚卿文思泉涌,写得两眼放光。
年幼的皇帝在董卓死后,并未感到多少轻松,反而在深宫之中,时常对着董卓昔日进贡的一个精致的鎏金铜雀灯发呆。
苏晚卿自觉超常发挥,还安排了一段献帝的内心独白:
【……刘协抚摸着铜雀灯冰凉的翅膀,想起那个身材肥胖、声音洪亮、总是带着一身酒气却会给他带来宫外新奇玩意儿的“相父”。董卓看他的眼神,不像其他朝臣那般敬畏或算计,反而有种……粗鲁的直接,甚至是一种近乎蛮横的“呵护”。他忽然有些茫然地想:如果……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能震慑群臣、让他安稳坐在龙椅上的人呢?那个人,是不是也曾真的想过……对他好?哪怕方式如此令人窒息。】
王允拒绝赦免李傕、郭汜等西凉旧部,导致其反攻长安。战乱中,皇宫再次陷入危机。
乱军逼近时,小皇帝仓皇躲避,在混乱中竟然死死抱住了那个董卓送的铜雀灯不放手。当被近侍拉着逃往宣平门楼时,他回头望向未央宫的方向,眼中竟闪过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哀戚。
【“相父……”极轻的呢喃消散在血腥的风里,“若你还在……”】
“若你还在”?!
系统检测到了苏晚卿写出来的堪称野史中的野史,系统光屏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眼的剧烈黄光,疯狂闪烁,频率之高简直像要短路!
【宿主您在安排献帝怀念什么?怀念董卓的废立?怀念他的暴政?“铜雀灯”这一物并没有历史依据,您这是在污染历史!】
苏晚卿正写到兴头上,被系统这劈头盖脸一顿“咆哮”弄得一愣,随即恼火起来。
“你吵什么吵!”她对着光屏不满道,“改编不是乱编,这是戏说必备的艺术加工!而且三国怎么没有铜雀灯?!都有铜雀台了!”
“而且斯德哥尔摩很正常,献帝一生颠沛流离,几度沦为傀儡,童年和少年时期就在这种高压控制下度过,产生一点扭曲的心理依赖,在对比更糟糕的处境下产生一点对‘相对稳定期’的畸形怀念,从心理学上完全说得通!这恰恰更能凸显皇权旁落的悲剧性和个人在历史洪流中的渺小与无力!这叫艺术真实,高于生活!”
越说越激动,苏晚卿已经写到了结尾,更是将这种扭曲的情感推向了高潮。
长安陷落,王允被杀,吕布仓皇出逃。
在逃离前,吕布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一趟已成废墟的相府后院,那是董卓经常饮酒作乐,也曾召他陪伴的地方。
【残垣断壁间,吕布找到半截断裂的画戟,正是昔日凤仪亭中,董卓怒掷向他的那一柄。他沉默地捡起,拭去灰尘。月光下,戟刃寒光凛冽,映出他复杂难言的眼眸。】
【远处喊杀声渐近。吕布将断戟收入行囊,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那焦黑的楼阁。】
【“义父,”他低声道,声音沙哑,“你曾说,这天下,强者得之。如今你没了,这天下……又会如何?”】
【他策马离去,再未回头。而那句疑问,飘散在长安夜风中,无人回答。】
【本章完。】
苏晚卿看着自己写完的这一章,简直是集伪父子年下、强制爱、斯德哥尔摩、替身文学(铜雀灯?)、死后方知真爱、虐恋情深于一体的古风权谋虐恋大戏啊!
系统沉默着,黄光微微闪烁,不再有新的文字出现,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劝阻的无效,进入了某种“静观其变”的待机状态。
苏晚卿看着系统这副“你开心就好”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刚写完的、情感充沛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章节。发,还是不发?
债主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需要热度,需要话题,需要读者持续的讨论和追更……这一章,虽然“歪”了,但无疑具备所有这些“爆点”潜质。
“算了……构史就构史吧。”她最终一咬牙,点击了上传,“黑红也是红!说不定读者就爱吃这套浓烈的情感冲突呢?再说了,之前编辑不也没说我‘董吕线’和‘蝉云线’有问题嘛!”
上传成功的提示弹出。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身心俱疲。一边是生存压力催逼下的“流量焦虑”,一边是对“创作纯度”那点残存的、微弱的坚持,两者撕扯着她。
真正让她无力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正在这条“魔改”的路上越走越远,并且……有点停不下来了。
“发都发了……爱咋咋地吧。”她喃喃自语,连去看后台数据和黑粉【L】可能出现的暴风骤雨般评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想暂时闭上眼睛,隔绝这个由她亲手创造、却又逐渐变得光怪陆离的文字世界,以及门外那可能随时再次响起的、冰冷现实的拍门声。
哪怕,只有一分钟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