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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半竹楼补剑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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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漫过青峯山的轮廓时,练剑坪上的喧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只余虫鸣唧唧,一声叠着一声,伴着竹影婆娑,筛下满地碎银似的月光。
苏晚栀抱着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剑谱,蹲在自己的竹楼檐下,指尖反复摩挲着“流云卷月”的招式图解,眉头拧成了个小小的疙瘩。方才陆执教的步法,她总也踩不对窍,不是重心偏了,就是转身慢了半拍,白日里险些摔个狗啃泥的窘态,此刻想来,脸颊还在一阵阵发烫。
晚风带着竹梢的凉意,拂过她的发顶,鬓边碎发被吹得乱了,黏在颈侧,痒丝丝的。那支藏针玉笛就放在身侧的石阶上,莹白的笛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笛孔里的银针安静蛰伏,像她藏了七年的心事。
她叹了口气,抓起玉笛,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笛身——论医毒,她不算差,师门里的师兄师姐有个跌打损伤,都爱找她讨药膏;论轻功,她更是拔尖,后山的竹林她闭着眼都能穿梭来去。偏偏这剑法,像是天生和她犯冲,怎么练都透着股笨拙。
下月就是师门小比了。
她攥着剑谱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要是连基础剑招都练不好,别说让陆执刮目相看,怕是连初选都过不了,到时候,又要被人笑话是“只会躲在大师兄身后的小师妹”了。
“还没睡?”清冽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夜露的微凉,像山涧的泉水,轻轻淌过心尖。
苏晚栀吓得手一抖,玉笛“啪嗒”一声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慌忙转身,就见陆执立在竹影里,白日里那身月白色的劲装换成了素色青衫,墨发松松地用一根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逼人,多了几分温润清隽。
他手里提着一盏竹灯,昏黄的光晕柔柔地落在他眉眼间,柔和了原本冷硬的轮廓,那双平日里总是清冷如冰的眸子,此刻也浸着月光,漾着浅浅的暖意。
“大、大师兄?”苏晚栀慌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把剑谱拢在怀里,胸口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我……我在看剑谱。”
陆执走近了些,竹灯的光映亮了她鼻尖的小雀斑,也映亮了她眼底的懊恼和窘迫。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剑谱上,封面上“流云十三式”五个字,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边角都卷了起来。
“步法总也练不对?”他问,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是怕惊扰了山间的夜,又像是怕吓着了她。
苏晚栀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脸颊烧得厉害,声音细若蚊蚋:“我太笨了,怎么都记不住转身的角度,总、总也踩不稳。”
陆执没说话,只是走到竹楼前的空地上,接过她手里那本皱巴巴的剑谱,随手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他弯腰拾起墙角倚着的木剑——那是苏晚栀练功用的,比真剑轻了许多,掂了掂,又对她抬了抬下巴,眉眼间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再练一遍我看看。”
苏晚栀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木剑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回忆着白日里记下的招式,起势、撩剑、转身……果然,到了“流云卷月”这一式,脚下还是一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眼看就要摔个正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温热的触感覆上来,带着干燥的薄茧,力道不重,却稳稳地稳住了她的动作。苏晚栀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陆执就站在她身后,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清冽的松柏香气萦绕在鼻尖,带着淡淡的阳光味,让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
“转身时,重心要落在右脚。”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低沉的嗓音裹着晚风,痒丝丝的,撩得人耳尖发烫,“腰要沉,步子要稳,不是靠蛮力,是靠巧劲。你轻功好,把借力的法子融进来,就不会慌了。”
他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一遍遍调整姿势,木剑划破夜色,带起一阵轻响。他的掌心很暖,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烫得她手腕发麻。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他垂眸的侧脸上,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周遭的虫鸣仿佛都静了,只剩下两人浅浅的、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他教得很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苏晚栀起初紧张得浑身僵硬,后来渐渐放松下来,跟着他的力道,竟真的顺畅地完成了一整套招式,再也没有磕磕绊绊。
“记住了?”陆执松开手,退开半步,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那笑意像是春日的暖阳,瞬间照亮了漫漫长夜。
“记、记住了。”苏晚栀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蚋,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那本被攥皱的剑谱,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手抄本,递到她面前。手抄本的纸张是上好的宣纸,触手细腻,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这是我早年练剑时的心得,”他说,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里面记了些步法的诀窍,还有我自己悟出来的借力技巧,你看看,或许有用。”
苏晚栀怔怔地接过,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才发现这本手抄本的字迹,和白日里陆执留在她竹楼外的剑谱,一模一样。
原来,白日里他不是随口说说,是真的为她准备了这个。
她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抬眼看向他,眼底亮闪闪的,像是盛着漫天的星光:“谢谢大师兄。”
陆执看着她,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惊得苏晚栀浑身一颤。
“夜深了,”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早点睡,别熬夜,仔细伤了眼睛。” 说完,他提着竹灯,转身走进了夜色里。青衫的衣角拂过竹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和竹灯摇曳的光晕,在夜色里慢慢消散。
苏晚栀站在原地,抱着那本手抄剑谱,直到竹灯的光晕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才缓缓回神。晚风拂过,带着竹梢的凉意,她却觉得浑身发烫,连指尖都是暖的。
她低头翻开手抄本,扉页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还画着一支小小的玉笛,玉笛旁边,缀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笛音清,剑招稳,不必强求,你本就好。”
那字迹,笔锋温柔,带着几分缱绻的情意,和陆执平日里凌厉的剑字,截然不同。
夜风再次吹过,竹影摇曳,沙沙作响。苏晚栀抱着手抄本,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忽然想起,方才陆执握着她手腕时,指尖的温度,和白日里揽住她腰时的温度,一模一样。也想起,他方才替她理鬓发时,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麻。
月光落在手抄本的扉页上,那支小小的玉笛,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