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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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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堕魔,还不是普通的小神散仙,是一位星君堕魔,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往往会酿成叫三界血流成河的大灾殃。其实这样的灾殃我要是不管呢,再怎么血流成河也流不到我头上,这天地之间能伤到我的东西太少,修为胜过我的神仙就更少。若是我徇私恻隐,放任星君做成了他想做的事,大概最后死的也不过就是这些正在看热闹的小神仙们。现在他们受我之惠死里逃生,倒是给了他们闲暇想着什么——若神君不是神君那神君不过就是个负心汉!
嗐,不过这天地间的人情世故就是如此,哪哪都一样,我见多了,倒也不新鲜了。
我渐渐不再听那些听多了就觉得千篇一律的感叹和议论,只望着那囚车。红衣的天兵天将围着囚车里穿红衣的罪仙,就像每个人都披着一身血衣一样。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制服罪仙的确就是这么个情形。那时候天规尚不完善,也不存在统御众仙的天庭和天帝,神仙堕魔往往悄无声息,拖延到酿成大灾祸后,众仙才反应过来,群起而攻之,一番血战。
典籍上说,天兵和罪仙要穿红衣是在我之前的那位鸿蒙神君定的规矩,为了提醒安逸的天庭,莫要忘记那些血流成河的旧日。因为如果忘了,那样的日子很快会再回来。
那个这几百年当值我那太一无极宫的小仙童跟我说什么,来了还能见玉衡星君最后一面。他是故意诓我还是他也不清楚状况?玉衡星君是面朝下被锁在囚车里,披散的头发完全把他的脸挡住了。除非我一直跟到西天门,闯进刑场,不然我根本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可我才没兴趣为这个我根本不记得的无妄君去闯刑场呢。鸿蒙归元神君虽然生性散漫,游手好闲,但是个很重天规的神仙。我不是监刑官,也不是处刑官,也不是天兵,闯进刑场有违天规。
我决定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无妄君就走。说来也真是怪,我一看见他的人影,我就觉得喉咙不紧了,嘴里不干了,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杯甘醴,可以为我解渴。
也许我失去八千年的记忆不是他下的毒手吧,也许我遗忘的八千年里真和他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马上就要被踢出仙界,不再是“玉衡星君”,连“无妄君”都不会再是。不止将轮回成一个凡人,而是要永生永世都是凡人。要是他不甘做凡人,成了下界那所谓的“魔修”,那么他的终点就是神形俱灭——所有入魔者的终点都是这个。
反正不管怎样,我不会再和他有“交情”。
我转过身,离开人群,离开长街。我越走,越觉得难受。这次不只是喉咙发紧了,心口也开始紧。感觉五脏六腑都紧紧地绞着,绞得我御不起风。
我折返回去,那囚车已经没影了。
我冲向西天门的引仙台。
因为要引天雷处刑罪仙,这里早被重重禁制围住,不能靠近。可这天地间,能拦住我的禁制少之又少。我面前的这几重重,我甚至不用把它们打碎就能穿过去。
我到了,时间刚好,那个玉衡星君刚被从囚车里解下。不过,黑发凌乱,也没人为他整理。他的脸几乎还是被挡了大半,我只能看见一只丹凤眼,我一出现,那眼眶里的眼珠子就直直地朝我望过来。
那些天兵也跟着看破了我的障眼法,望到了我,似乎有惊惶。没有一个人过来拦我,把我请出去。也是。鸿蒙归元神君守天规是因为他想守,要是哪天他不想守,阻拦他,把他捉拿归案可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的天兵能干得了的事。
其实,这倒是玉衡星君该负责的事。现在,该监督的站在刑场上,该被监督的闯了刑场,也真是怪好玩的。
监刑官和行刑官都是我的熟人,特别是行刑官——是我的好朋友司命星君啊!
让我有点失望且有点诧异的是,我难得践踏天规,擅闯刑场,从她们脸上我却看不出什么为难,更多的是感叹。尤其是司命星君,那眼神,那叹息——她似乎是在同情我?
“神君果然还是来了。”司命星君对我说,“我与神君相知多年,心知神君来意。适才正与元君谈起,元君与我都觉得,若神君来,叫神君与玉衡星君道个别倒也无妨。”
旁边监刑的九灵元君也点头,做了个手势对我道:“我给神君一炷香的时间,神君请自便。”
从前从来都是我叫别人不自在,今天头一遭,别人叫我不自在。而且最难得的是,我得在这装,装成我很自在。我不能要他们看出来我没了这八千年的记忆,我根本不懂司命星君和九灵元君在叹惋什么,给我行什么方便。
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走向重重仙锁捆缚的玉衡星君。那些红衣的天兵也退开了好远,这方丈天地,只有我和他。
我想听听这个玉衡星君能对我说什么,可他不说话。我自己也实在没什么话可说,所以我抬起手,撩起他脸前的长发。费这么多劲就为了来见这最后一面,那就见见吧。
能得道成仙,与天地同寿的神仙,都有一副好皮相——日月精华所炼,不好才怪。故而对神仙来说,好皮相是最不值得夸耀的长处。此外,在我眼里,万物的美丑没有它们在它们各自的同族的眼里差别那么大。我看美人就像人看美貔貅,是比丑的美,可也是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特征。也许叫我看看历代的鸿蒙的原形,我能感觉出更多审视同族美好的皮相带来的奥妙感觉,不过很可惜,以前的鸿蒙很少留下画像,就算留了,也是人形的画像,而不是原形的画像。
我把手放下,那漆黑的长发重新垂落,遮住玉衡星君大半张脸。我看够了。要是他真没什么话对我说,那我要走了。
在我走之前,玉衡星君开口了:“你忘了我,是不是?”
我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