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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桂影蛇迹,同砚见血-下 ...


  •   “什么?!”“死人啦?”教室顿时哗然,学生们惊得站起,脸上写满惊恐。几乎下意识的,好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面色瞬间惨白的庆义。张父目光也锁定在他身上,心中已然明了。当然,并无小厮身亡,这只是诈唬的说辞。

      “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张父声音转厉,“即便是个仆人,也是一条人命!我张家几十年来从未出过此等骇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他坚持询问周夫子,要从师长处得到正式确认。

      周夫子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肃容答道:“回东家,方才只有庆义一人以出恭为由离开过教室。”

      “除了庆义,再无他人?”张父追问,目光如炬。

      “确无他人。”

      书房内死寂,所有压力汇聚到那孤立无援的身影。庆义浑身僵硬,冷汗浸湿内衫。“我……我不知道什么茶水!我就是去如厕了!”他仍强撑着狡辩。

      “好,既如此,老夫也不愿冤枉了你。”张父语气平静,“来人,去请看守院门的张忠过来。”

      庆义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晃,这才想起府中门禁皆有记录。门房张忠很快到来,恭敬垂首。

      “张忠,方才课业期间,可有人从这院门出去如厕?”

      “回老爷,自辰时开课至今,并无一人出入。”

      即便张忠不来,庆义的嫌疑也已洗不清。此刻证词,更是坐实。他还欲再辩,张父却已不愿再听,挥手对管家吩咐:“即刻收拾他的行李,派人送他回老家。务必将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知族中长老。”

      事情便如此了结了吗?自然不是。

      张父将庆义遣返原籍,却远未打算罢休。张府与老家虽分宗别居,但血脉同源,祖辈情谊尚在。这些年来,张父对老家多有照拂。可经此一事,心中温情渐渐冷却。破裂铜镜难消裂痕,凉透茶水难回清香。对老家那些疏远族人,张父此刻只剩淡漠。本就稀薄的血脉情分,在独子性命受威胁时,已然消磨殆尽。他并不关心老家将如何处置庆义。

      数日后休沐,张父回祖宅告知此事始末。张老太爷听闻竟有人欲毒害独苗孙儿,当场震怒,拐杖顿地:“岂有此理!我张家一脉单传……”气得胡须直颤。尽管同来其余子弟品学尚可,但人在盛怒下难免迁怒。老太爷甚至动了让张世安转去书院、将剩下孩子一并送回的心思,再三思量后方才作罢。经此一事,张府与老家之间,无形的裂痕已悄然扩大,再难回到从前。

      张府这边,张父心灰意冷。原本托人在老家帮忙打点的事务,直接搁置。往年间从俸禄中拨出资助族学、贫寒子弟的款项,往后老家也别指望了。虽不至于将整个家族一竿子打死,但芥蒂与疏远已然形成。

      再说庆义这边。他被二管家带着健仆一路看管送回老家。抵达村庄时,二管家一行人衣着光鲜,气势不凡。村里人见是京城张府来的,都殷勤围拢。可看到被仆从围在中间、神色萎靡的庆义时,都面露诧异,交头接耳。

      当二管家当着族老的面,沉脸说明庆义在京城意图下毒谋害张世安的事情原委后,族老们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他们立刻表态会严厉处罚。然而,二管家敏锐捕捉到族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妙的不以为然。他们嘴上严厉,眼神里却似乎藏着别样猜测,怀疑是否是京城张府亏待逼迫,才使他铤而走险。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袒和潜在怨怼,让二管家心中冷笑。

      他脸上浮现似笑非笑、带着疏离警告的神情,对族老说道:“诸位族老,庆义少爷毕竟不是我们老爷的亲生子侄,如何管教,自是由他父母和族中定夺。只是经此一事,往后京城的路,也就不必再为他张罗了。”说罢,翻身上马,带着家丁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没有了庆义日日添堵的日子里,张世安只觉得连窗外蝉鸣都悦耳了许多。那方被墨汁污损的青石地砖已换新,光洁如镜。他现在能在晨读时安心舔笔调墨,临帖效率都提高了。

      至于庆义的下场,张世安只在某个午后听母亲提过一嘴。说是老家开了祠堂除了名,如今在邻县米铺当学徒。他听完不过拨了拨案头那盆被庆泽细心修剪过、亭亭如盖的文竹叶子。

      这日他正对着新得的《山河舆地图》看得入神,发现标注河道走向与记忆有出入。正要唤小厮取朱笔标注,却见窗外丫鬟端着漆盘走过,盘里盛着新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甜香隔帘飘来——这般精致茶食,在穿越初期的餐桌上从未见过。

      半年光阴足够让许多事变得熟稔。他现在能准确分辨汝窑与哥窑开片的不同,知道见不同品级官员该行何种礼节,甚至学会了在母亲查问功课时,故意让衣袖沾些墨迹,好教她既心疼又欣慰。只是前日陪母亲去寺庙进香,还是闹了笑话——他见佛像前铜磬精巧,下意识摸手机想扫描,手探进袖袋才惊觉此身已非故人。“少爷方才在找什么?”随行的庆泽轻声问。“啊…找念珠。”他面不改色扯谎,顺手从腕间褪下沉香木串捻动,“你看这磬声,像不像‘清商随风发’?”

      此刻他对着菱花镜整理衣冠,镜中人已完全融入这个时代。月白直裰领口绣暗银竹纹,腰间羊脂玉佩是父亲去岁所赐,连握折扇姿势都带着世家公子的闲适。唯有在无人时,他还会对着水盆倒影练习这个时代繁复的揖礼——衣袖该扬起多少弧度,躬身该倾斜几度,都要恰到好处。

      这般精心打扮,原是为着前日那顿埋下祸根的晚饭。那日明心院的紫檀圆桌上摆着时令菜色。他正与父亲讨论《盐铁论》中“平准均输”之策,说到前朝在江南设平准署调控粮价,父亲突然搁下银箸:“我儿可知,现今江宁府的平准使正是你未来岳丈?”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强自镇定夹起一筷龙井虾仁,心里翻江倒海。原来半月前母亲带他去永宁寺上香,偶遇那位戴珍珠抹额的夫人,竟是来说亲的!当时他只当是寻常世交,还对着人家珍藏的《快雪时晴帖》摹本侃侃而谈……

      “字是人的门面。”父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岳丈最重书法,去岁还编过《墨林金石录》。”说着瞥向他腰间,“这枚‘长乐未央’璧倒是雅致,明日让玉工改个夔龙纹的系绳更相称。”

      他低头摩挲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穿越以来苦练的书法,熟读的经史,竟都成了婚姻市场上的筹码。窗外忽然传来妹妹的笑语,她正在廊下试戴新得的红宝石耳珰,说是为下月及笄礼准备的。那耀目的红光,刺得他眼睛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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