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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愤怒背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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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地方哪儿来这么大的空间……”
跟随伊蒂丝的脚步,一座古老而又庞大的竞技场赫然矗立于□□的深处,其规模远超西格莉德见过的任何角斗场。
巨大的环形看台由黝黑冰冷的石块垒砌,高耸入黑雾弥漫的天空;地面上不再是松软的沙土,而是铺着冰冷坚硬、透着暗沉光泽的黑色条石;穹顶上垂下粗大的黑色铁链,悬挂着巨大的火炬盆——整个竞技场空旷、肃杀,回荡着无形的压迫感。
伊蒂丝站在场地中央,此时的她以高大的御姐身姿取代了之前的幼女造型,一头长发如熔金般垂落肩头,黯红色的眼眸仿若血钻。
远处,夜莺夫人则如同一尊幽影雕塑,站在环形看台边缘的石柱阴影里,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
“拿着。”
等西格莉德进场后,伊蒂丝单手一扬,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锵的一生稳稳插在西格莉德面前的黑石上。
西格莉德弯腰,握住了冰冷的剑柄。一股沉甸甸的质感从掌心传来,这剑的份量比她惯用的任何武器都要沉,剑身的重心也略有不同。
“好东西啊!”西格莉德感叹一声。
剑刃寒光内敛,剑身简洁流畅,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剑锷上刻着一个简约而又不失压迫感的恶魔徽记——似乎是家族纹章一类的东西。
“来,西格莉德。”
伊蒂丝的声音清冷地在空旷的竞技场中回响,打断了西格莉德对手中剑刃的欣赏。
“进攻我,不要留手——放心,我不会动用魔女的力量,纯粹战斗技巧的比拼。”
西格莉德抬起眼眸,血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虑:“你确定?”
听到这话,伊蒂丝略显讶异地挑起了她那道锐利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你怕伤到我?”
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
怎么可能……西格莉德摇了摇头。
“不是怕伤到你,”她语气凝重,“我是担心全力战斗会诱发狂疫……这几年,它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狂疫吗……
伊蒂丝闻言,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但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不用在意那个,进攻,西格莉德,只管进攻。”
一边说着,她甚至微微张开双臂,做出一个不设防的挑衅姿态:“让我看看,支配你的,到底是勇气,还是……疯狂?”
夜莺夫人在看台阴影中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哼!”
西格莉德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既然对方执意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角斗士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压过了最后一丝犹豫,西格莉德攥紧手中长剑,双脚猛地蹬地,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直冲伊蒂丝而去!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速度、力量与杀戮意志!
伊蒂丝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在剑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不,用闪躲也不恰当,她的身形更像是在被击中的瞬间直接“溶解”了!
西格莉德的一击,带着收不住的惯性,徒劳地刺穿了伊蒂丝留下的虚影。
“这样直来直去的攻击,带脑子了吗?”
精准而又不多余一丝一毫的闪身后,伊蒂丝平静的声音仿佛贴着西格莉德的耳畔响起。
西格莉德心头一凛,强行扭身,反手一记狠辣的横斩,剑锋横扫向伊蒂丝的腰肋!
这是她十年生死对决中磨炼出的杀招,角度刁钻,时机抓得极准。
然而,伊蒂丝的动作更快,她腰身一侧,随身佩戴的军刀从右侧的刀鞘中劈出,赶在西格莉德的蓄至全力前猛地斩中了剑身。
“锵——嗡!!!”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从剑身上排山倒海般反震回来,西格莉德的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流,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被震得发麻,手中沉重的剑刃差点脱手飞出。
西格莉德的身体被这股反冲力带得踉跄数步,伊蒂丝却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的杀意呢?仅仅是为了攻击而攻击?”伊蒂丝的眼中透出审视和失望,“潘多拉的血脉,就这点水准?”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西格莉德的血红瞳孔瞬间爬上了几缕狰狞的血丝,狂疫带来的愤怒如同毒蛇一般,在她的血管里不安地躁动起来。
她重新握紧长剑,怒吼一声,强行压下手臂的麻木和剧痛,调集起全身的力量,如狂风骤雨般攻向伊蒂丝!
刺、撩、削、扫……角斗场上锤炼出的狠辣被她发挥到极致,密集的剑刃破空声在空旷的竞技场中不断回响。
面对汹汹攻势,伊蒂丝也不再仅仅依靠那匪夷所思的闪避,偶尔也会举起手中的军刀,精准而轻描淡写地格开西格莉德的斩击,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金属撞击的爆鸣和西格莉德越发沉重的喘息与闷哼。
很快,伴随反震的力道一次次冲击着她的身体,撕裂着她的肌肉,西格莉德虎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长剑的剑柄。
“愤怒是好的,但这种毫无帮助的愤怒没有价值,只会惹人发笑。”
伊蒂丝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不断钻入西格莉德越来越狂躁的意识。
“瞧瞧你,步伐和呼吸都乱成什么样了,空有力量没有技巧,空有愤怒没有策略……唉,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选择了。”
“闭嘴!”
伊蒂丝所言非虚,西格莉德的理智依然被汹涌的狂怒和不断累积的创伤所吞噬,招式开始变得大开大合、杂乱无章,全凭一股蛮力和越来越盛的戾气支撑。
凭什么?凭什么!
十年的血汗,十年的生死边缘,现在却连对手的衣角都碰不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暴虐,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让西格莉德大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无法抑制的、暴虐到极点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炸开!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濒死野兽的狂嗥!她的双眼瞬间被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彻底吞噬,眼白完全消失,只剩下两轮疯狂燃烧的血月!原本尚算清秀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狂怒而扭曲狰狞,青筋如蚯蚓般在额头、脖颈上狂暴地贲张凸起!
不是失控!是彻底狂化!
狂疫,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理智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嗜血本能!
“死!!!”
西格莉德咆哮着,再次抡剑扑出。
此刻的她,速度、力量骤然提升了一个可怕的档次,但动作却充满了狂暴的轨迹,毫无章法可言,手中的长剑也被她当成了砍柴斧,毫无技巧地疯狂乱劈乱砍。
这就是所谓的……狂疫?
即使在这种极端状态下,西格莉德的攻击依旧被伊蒂丝尽数闪避或挡下,但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凝重,不再出言刺激,而是用那双冰冷彻骨的黯红色眼眸,死死盯着西格莉德那扭曲疯狂的面容。
她在观察!她在感受!
就在西格莉德一次势大力沉、几乎掀动地面黑石的横扫落空,因巨大的惯性而动作变形、中门大开的一刹那——
“还不够!潘多拉的愤怒怎会如此廉价?!”
伊蒂丝冰冷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刻意的挑衅,如同冰冷的冰锥,狠狠凿进西格莉德那只剩下狂暴的混沌意识!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非人的嘶吼震动了整个竞技场。伴随着这声嘶吼,一股恐怖的热浪以西格莉德为中心猛地炸开!
漆黑、深邃、焚尽万物的——業火,再一次从西格莉德体内汹涌地喷发而出!
几乎是瞬间,原本还在看台边缘的夜莺夫人便闪身出现在自己主人的身前,摆出了护卫的姿态。而在她动作同时,一直处于观察状态的伊蒂丝也终于动了。
“我明白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一直有所保留、只做引导和试探的她,今天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凝聚了体内所剩无几的全部力量!
轰!!!
一股比西格莉德身上稚嫩的業火要更加恐怖、更加磅礴、仿佛源自尸山血海、凝聚了无数战场冤魂咆哮的猩红血雾,骤然从伊蒂丝身上爆发出来,瞬间便冲散了四周迫近的灼热。
“被業火沾染久了,我都快忘了这才是血雾真正的颜色了。”
自嘲地一笑后,伊蒂丝主动迎向業火缠身的西格莉德,一步踏出,抬手,握拳。
没有复杂的轨迹,没有多余的力量逸散,血雾裹挟的一记直拳,带着无可撼动的轨迹和摧毁一切的意志,如同攻城巨锤般砸入了那片翻腾肆虐的、灼热的黑炎中心!
竞技场中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但随后——
“砰——!!!”
下一秒,包裹西格莉德的滔天業火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捏碎,狠狠炸开后又迅速湮灭于无形,而業火中央的西格莉德,如同被投石器射出的石弹般倒飞出去。
半空中,西格莉德扭曲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双燃烧的血色瞳孔中的狂乱光芒也如烛火般熄灭,只留下呆滞的空洞,随后便被彻底的黑暗覆盖。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几十米开外的黑石地面上,翻滚了几圈,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
“呼……”
一击击溃西格莉德后,伊蒂丝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后便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她紧抿的嘴角渗出。
同时,她高挑的身形开始肉眼可见地缩水,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褪去。眨眼的功夫,伊蒂丝又变回了那个粉雕玉琢、披着一件不合身军装的金发小女孩。
“主人!您何至于此?”
夜莺夫人身影一晃,快如鬼魅般出现在伊蒂丝身边,赶在倒地前将她扶住。看着伊蒂丝嘴角的血迹和瞬间委顿下去的虚弱气息,她眼中充满了焦急与不解。
“咳咳……你不懂……”
变回小女孩形态的伊蒂丝咳嗽了两声,小脸上残留着病态的血色红晕,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奇异地闪烁着亢奋和满足的光芒,她扶着夜莺的手臂站直身体,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的穿透力。
“我不是为试探她的業火,那东西侵蚀了我上百年,有什么好研究的,”伊蒂丝的目光越过夜莺,遥遥落向竞技场另一端昏迷不醒的西格莉德,“我是……咳咳,是想在那极致的愤怒与狂乱中,寻找一些东西。”
夜莺夫人一怔,也顺着伊蒂丝的视线看向西格莉德,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不明就里。
“狂疫吗?但据我所知,对于那些常年厮杀的角斗士或士兵来说,狂疫并不鲜见。”
“那只是表象,夜莺。”
伊蒂丝艰难地抬起小小的手掌,那上面残留着刚才击碎業火时沾上的细微焦黑痕迹,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散逸的業火被血雾捕获,现在正在她指尖缠绕着。
望着那缕業火,伊蒂丝的目光变得深邃,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有个猜测,所谓狂疫的来源,就是这孩子。或者说,是残留在她体内的……潘多拉的愤怒。”
她顿了顿,双指一捻,缠绕在指尖的那缕業火随之消散,但同时,伊蒂丝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胜利者般的微笑,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赌上巨大筹码的豪赌。
“是的,非常纯粹,无疑就是来自于潘多拉本人……我们魔女作为母神的造物,就算肉身湮灭,也会在这世上留下些磨灭不了的东西……”
说着,她抬起头,粉嫩的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与刚才那个冰冷威严的御姐判若两人。
“夜莺,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
伊蒂丝自言自语着,不再解释,清脆的童声在空旷死寂的竞技场中轻轻回荡,却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与兴奋。
“把她安置好,等她醒了,我们的‘课程’……才算真正开始。”
片刻后,伊蒂丝重新恢复平静,但那份虚弱中的兴奋却始终难以掩盖。只见她仰起头,双眼望向竞技场穹顶之外黑雾弥漫的天空,嘴角的笑容愈发深刻。
“母神在上……您剥夺了我三百年的自由,终于,要还给我一些理所应当的补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