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聊斋]》暮云收进

2、第 2 章

　　狐狸尾巴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物，只要有人愿意买下整张狐裘，那条尾巴便会作为添头赠送，就一条尾巴，也做不了什么大件，可是那条尾巴实在是太美了，完完全全的纯白，几乎没有一丝杂毛，风一吹，都看不到它密实的底绒。

　　燕赤霞抿嘴不语，他想解释这条狐尾来自一只已经成了精的狐妖，它被燕赤霞砍掉了一条尾巴，不然也会心有不满，虎视眈眈地想着报复。

　　这条尾巴上带了狐妖的气息。

　　作为一个普通的村姑，她估计也理解不了什么是妖怪，什么叫危险。

　　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燕赤霞上下打量着她，一身粗布麻衣，背后背着一个编织篮筐，唯一可圈可点的是她眼睛足够亮，精气十足地，就像是林间奔跑的小鹿。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把这条狐尾带在身上，实在是过于危险了。

　　燕赤霞抿嘴，他攥紧了手中的狐尾，“这条狐尾……抱歉，我不能给你。”

　　阿巧听到后，肺都快要气炸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抛去一切不谈，难道你的命还不值这条狐狸尾巴吗？狐狸尾巴根本就不值钱，如果是品相差一点的，或许猎人甚至愿意白送……我只是要你一条狐狸尾巴。”

　　阿巧瞪圆了双目，乌黑的眼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燕赤霞突然想到，她无疑是那些妖物最喜欢的对象，天真烂漫，这意味着她的灵魂没有受到过污染，精气十足，这说明她的生命力足够旺盛……

　　燕赤霞从未和这样的村姑打过交道，他妥协道，“放心，不会缺了你的，等我伤口好了一些，我给你打两只狐狸做一身衣裳，一条狐狸尾巴能干嘛！”

　　阿巧眼前一亮，“好，那件衣裳要纯狐狸毛的！”

　　“可以。”燕赤霞答应地很痛快，无非就是两只普通的畜生，“你想要个什么颜色？”

　　阿巧的心情陡然愉悦起来，“我要红色，衬得人气色好，也要狐毛浓密的，穿着暖和，我小时候也有一件狐狸毛的外衣，也是喜庆的红，可是后来……”

　　燕赤霞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也就没有接着问下去，反倒是阿巧故意掩饰一般，“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主要是太小了，我穿不上，所以直接把它丢掉了。”

　　狐裘价格不便宜的，它足够轻便保暖，最主要的是它穿不坏，除非是达官显贵穿腻了，觉得狐裘一直在柜子里挤压，毛发不再蓬松，他们有钱，自然不在乎一张小小的狐裘。

　　可是看着阿巧这一副村姑的打扮，穿着一身便于劳作，把袖子收的很紧，可是却在袖口处还别出心裁地绣了两朵花，燕赤霞靠在阿巧身旁，睁眼就看到了阿巧脖子上带着细腻水痕的大片皮肤，还有头发里桂花头油的香气。

　　她在撒谎。

　　燕赤霞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逼得她不得不卖掉那件狐裘，灵巧的侄女完全有能力将一件小了的狐裘拆掉，加上一些碎布料，拼凑成更加合身的衣裳。

　　燕赤霞觉得眼前这片肌肤几乎是白到有些晃眼了，他闭上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频频去思考一个村姑的事情。

　　阿巧不过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出来的村姑，她会像千万个普通人那样，过着平凡而又安稳的生活，那些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不是她应该参与的东西，等他养好了伤，自然会给她一笔足够的钱，狐妖还没被杀死，燕赤霞有燕赤霞要走的路。

　　阿巧把燕赤霞搀扶灰家中后，随手将他扔在了地上，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非常爱惜自己的财产，可是地面上依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燕赤霞刚受了伤，而阿巧也没有任何他是个病人的意识，他倒吸凉气，而阿巧正揣着胳膊，没心没肺地说，“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帮我干活？”

　　燕赤霞的喉头涌起一阵血腥气，他强行将鲜血咽下，决定等伤口好了以后就直接离开，不给她留一分钱！

　　燕赤霞虚弱的道，“我还是个病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起码……”

　　阿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把你捡来，可不是为了养你一个闲人的！你得为我干活我才能给你一口饭吃！时间就是金子！你要是这么闲着，地里的田谁去耕？播种的时间就那么一会儿，等季节过去，地里的谷子就长不大，时间就这样都被你白白浪费完了！”

　　燕赤霞被吵地头晕目眩，他自小就学习降妖除魔的本领，身体素质自然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他预计，自己大概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伤口，但前提是，他不被像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看样子，这个粗鄙的村姑也并未真的打算好好待他。

　　燕赤霞忍无可忍，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他也不知道这袋银子的具体来历了，只是依稀记得，他似乎帮了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姐驱赶走了上身的蛇妖，这袋银子作为其中最不起眼的答谢，被燕赤霞带在了身上。

　　“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燕赤霞憋着一口气，“你拿着这些钱去给我买两套合适的衣服，我需要足够食物喝水，还有骨伤类药品，我会写个单子，你只要按照上面的内容给我买齐就可以了。”

　　阿巧气得直跳脚，“你得先搞清楚，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凭什么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阿巧的双手却非常诚实地将钱袋打开，她笑容满面地数里面的钱币，数着数着，脸上的不满也如同冰雪一样消融，“好的好的，你放心，我从小就在这个村庄里长大，哪家店卖的东西最好我心里都门清。”

　　阿巧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甜腻的笑，“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就连路上的野猫野狗我有时候也会分它们一点食物，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大活人，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做到的，你去问问这个村庄里，都知道我阿巧办事是最牢靠的。”

　　阿巧……

　　燕赤霞在心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果然是村庄里土生土养出来的村姑，连名字都透着一股俗不可耐的味道，一点金钱就可以让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也罢，燕赤霞打算等伤口养好后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闻到了雨后空气里潮湿的泥土味，以及……那个叫阿巧的村姑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角香气，燕赤霞略微满意，至少是个爱干净的村姑。

　　阿巧捧来了一盆水，连带着一块干净的布，让他擦干净身体，又拿来了一套样式老气的衣服给他，阿巧殷勤地将他换好的衣服收拾好。

　　当然……在整理那些衣物的时候，阿巧的手并不老实，她细细地翻遍了这条布料的每一处褶皱，试图再从其中寻找一些贵重的东西，她抖了抖那块布料，大片灰尘扬起，阿巧被呛地连连咳嗽，不满地皱眉。

　　燕赤霞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用找了，我不会把东西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只有我能支取。”

　　阿巧心情极差，开始破口大骂，“你可别忘了是我救了你，还把你带到我的住所，我对你够好了吧！谁能像我这样掏心掏肺地待你，将一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人带回家里？就只有我了，那你还瞒着我。”

　　燕赤霞抿嘴，一言不发，他并不是多会擅长狡辩的人，更害怕触怒了阿巧以后，她就不会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

　　实际上，金钱对于燕赤霞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捉妖上，渴了，山中的泉水甘甜且免费，饿了，天上跑的，水里游的，他都能捕捉到，困了，他就随便找个山洞，生一把火，他连妖怪都不怕，更别说山林中的猛兽了。

　　燕赤霞对金钱一向看的很淡，就连那袋子金钱，也是被硬塞到他手里的，除此之外他身无分文。

　　可没想到，真到了不得不求人的地步，这袋钱就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燕赤霞老实地闭上了嘴，看着阿巧将那件破衣服扔到他的怀中，“我不洗了，你看着办，要么自己洗了，要么就丢了吧，又脏又臭的。”

　　阿巧再没有理他，开始忙碌，她将摊贩手里那些卖相不好的蔬菜水果用廉价的价格收集起来，从中挑出卖相好的，没有破皮的留着自己食用，又将那些淘汰下来的洗干净，切成小块开始炖煮，厨房里的雾气有些大，阿巧白净的脸蛋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她将自己的袖子挽起，露出两条结实圆润的手臂，她搅动着铁勺防止粘锅，直到锅里的那些食物都熟透了，散发出食物的香气为止。

　　等锅里的食物稍微冷却，阿巧便端着锅往外走，燕赤霞看着她连眼神也不分给自己一个，便猜到这锅食物或许不是为他准备的。

　　燕赤霞被阿巧的无耻再次震惊。

　　她才刚收了自己的钱，便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燕赤霞气得声线有些颤抖，“你说好要照顾我的。”

　　阿巧撇撇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放着食物的铁锅，自然猜到了他将注意打到了这锅猪食上，她骂道，“你上辈子难道是饿死鬼投的胎吗？连猪食你都想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