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月》一全

164、情局

　　围攻的势头突然停了下来，夏石等人正欲后退隐蔽，却见凝雪从山后缓缓走了出来。
　　三人大吃一惊，端木枫、夏石如闪电般朝凝雪的方向飞去，却不想大波兵卒将他们层层堵住，千百个弓箭手齐齐拉紧弦弓，形成围攻之势，对准他们。
　　凝雪大骇，大声斥道：“住手！”
　　她将发带一拉，如瀑的黑发散落下来，她手握尖利的发钗对准咽喉，大声喝道：“谁若敢妄动，我便自刎于此。”
　　“娘娘，不可！”一名将领打扮的军官快马奔策过来。
　　“仲良，你来的正好，我命你放了他们！”
　　仲良飞身下马，领着一干将领跪地回道:“娘娘，他们皆是俘掠娘娘的重犯，属下万不敢做这个主。”
　　“那好，你带我去见三哥。”
　　“王爷他……”
　　“仲良，实话告诉你，这几人皆是我至亲之人，今日你若敢故罔杀之，我便立时自绝于此，你我相识多年，你该知道，我夏凝雪虽是个弱女子，但绝非虚言小辈。”
　　“属下不敢，请娘娘息怒，实在是王爷他此时……”
　　仲良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个兵卒传到:“仲将军，晋王有令，万不可惊了娘娘，请仲将军即刻护卫娘娘去轿鸾相见。”
　　“王爷来了？”仲良浓眉皱成了一团。
　　“是。”
　　仲良沉思片刻，道：“娘娘，请吧。”
　　凝雪回过头，远远看着被围困中的三人，淡淡一笑，紧跟仲良行去。
　　行至轿鸾前，仲良止了步，道：“请娘娘把发钗交由属下保管。”
　　凝雪置若罔闻，只缓缓收了发钗，将长发松松地盘起，淡淡道：“仲良，我若有心寻死，你又能防得几时？”
　　言毕，她转身进了硕大的轿鸾。
　　轿鸾里飘荡着淡淡地药草味，高阳晋懒懒地俯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三哥！”
　　他睁开眼，一脸宠溺：“你回来得比我预料的要迟。”
　　“你受伤了？”
　　“不碍事，让你受了惊吓，是我之过。”
　　他走过来，拉了她的手。
　　她迟疑片刻，迎着他的步子，走到软榻旁坐下。
　　他对她和煦一笑，扶着她的身子慢慢躺下：“睡吧，等你再睁开眼，便能看到阿辰了。”
　　她迎上他炯炯的目光，轻声道：“三哥，被围困的是我失散多年的爹爹，你不要伤害他们。”
　　“传言几年前夏神医便命丧山崖，不想今日却与你得以相聚，这是喜事，也是天意，我自当将他请回淄西好好敬奉。”
　　“爹爹退隐多年，最是喜好幽静，且他在此地居住多年，已然习惯，实不便迫他出去。”
　　他轻抚她的发，突而一笑，道：“雪儿与那谋逆之人可是旧识？”
　　她看向他含笑莫测的眼，心上竟涌上一丝惊忧，她不置可否，只怔怔地看着他。
　　他轻叹一声，道：“雪儿你果然不善说谎。”
　　“三哥，我愿跟你回去，可我不愿再见杀戮了。”
　　“若是寻常谋逆之辈，倒可顺了你的心意，可是他的人，你让我如何饶得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陌生的冰冷：“从前我一直想，你是不愿跟着他的，不然也不会孤身远离京都，不然也不会苦苦央我带你离去，可是，如今我却迷惑了，你对他的人如此庇护，焉知对他就毫无半丝情义？”
　　“雪儿，如今你既已回到我的身边，我又岂能容他如此蛮霸放肆？”
　　“三哥，我知道你的意志很难改变，可我真的累了，我不忍再让任何人为我流血牺牲了，今日你若不放过他们，我唯有一死。”
　　“不，雪儿，你不会死，你还有阿辰，你怎舍得弃她不顾？”
　　“三哥，你说过不会逼我。”
　　“雪儿，我永远不会逼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阿辰不能没有娘亲。”
　　她看着他深入墨潭的俊眸，感到心口一阵疼痛，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可他散发出来的阴冷之气，又是如此的陌生，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冷，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温暖和煦的三哥，而是一个为争霸帝业而生的真正王者。
　　逝去的时光，不可往返，逝去的人，不可重获，也许，离散后的相逢，并不是为了让我们见证逝去了的一切，而是为了另一个你与我皆不敢预测的开始。
　　晋王的鸾轿调转方向，缓缓前行，留下后方的战场。
　　战场上仍是一片混乱，只是被围攻的两人被重重兵卒硬生生地分开了，一场恶战已不可避免。
　　凝雪望向车窗外纷纷而过的士卒，心下一片惊寒，思绪如风纷纷扰扰绞乱了她的心，不知何时，身后的人为她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大氅，轻轻关上了窗帘。
　　“初春风寒，小心受凉。”他的声音依旧暖如春风，只是他与她隔得这样近，她却再不如从前那般感到温暖。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转头时，眼中的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他很自然的用手抚走她脸上冰冷的水珠，可却被她轻轻挡开了，她看着他，带着许些悲伤：“三哥，如此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他收回了手，却没有说话。
　　她自顾自说：“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即使我跟你回去，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吗？”
　　“不，你只是离开我太久了，”他突然抱紧她，似自语般在她耳边低喃：“雪儿，相信我，我们会回到从前的。”
　　她挣扎着推开他，眼泪婆娑：“三哥，放我和阿辰走吧，不要让我们的回忆变得这样难堪，好么？”
　　“你这般绝决是因为他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可怖，他用从没有过的冷漠语气质问她：“原来你已把心给了他。”
　　她哀伤地看着他，说：“三哥，你相信时光会倒流吗？或许你不相信，可我信。可是我也知道，即使时光倒流，当年我还是会离开那个你受了伤的山谷，而你同样会为了夺取天下，命张志退回我的信件。你瞧，不论再轮回多少次，你与我都不会有所改变，那么，何必强求呢？彼此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不是更好吗？”
　　她的话让他的心感到一阵疼痛，他说：“我一直知道你心里责怪我抛下你，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雪儿，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永不得见天日，随时随地面对死亡的感觉，我怎能让你陪我过那样的日子呢？你可知道，当年我忍痛抛下你，有多无奈，多痛苦，我曾暗自起过誓，若不夺得这天下，永不再见你，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你明白吗？雪儿，这么多年来，我刻意回避你，并不是不想见你，是因为……”
　　“是因为天下未平，是吗？”她看着他的眼，苦涩地笑着：“三哥，我曾经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可是我错了，你并不懂我。”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不，雪儿，我懂你，只是可惜，枉你一世聪明，却糊涂一时，你以为端木枫就不爱这个天下吗？为了坐稳大位，他与太后暗中勾结，强势镇压朝臣，又派众兵压迫二皇子宇文召，一日之内连娶数位侧妃，这些还不足以表明他的雄心吗？雪儿，你猜，如若让他在天下与你之间择选其一，他又当如何呢？”
　　“他……”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竞找不到一丝勇气回答。
　　他凑近她，万分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发，他说：“雪儿，我愿与你赌一把。我可以放你回去，不过，条件是端木枫自请卸掉兵权、退隐朝堂三年。瞧，我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他若真心待你，必会允之的。三年后，你若得偿所愿，我自会将阿辰退还给你，若是他不肯为你如此，那么我要你信守承诺，自愿回到我身边，我想到了那时，雪儿你一定很希望看着阿辰平平安安的长大，是么？”
　　她惊诧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脸，他的笑，在隐隐透射进来的流光中，轻轻地荡来荡去，让她感到一阵一阵疲乏的眩晕。
　　是夜。
　　夜风袭袭，吹动着莹莹火光，数支暗箭“嗖！嗖！”飞驰而下，倾刻，篝火旁的士卫纷纷倒下，黑暗中的骚动很快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只听一名士卒凄声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很快，帐篷外一片混战，刀光剑影，再一次激烈地厮杀起来。
　　帐篷里一个身穿蓝色军服，将领模样的人俯跪在地：“主子，属下该死，娘娘被贼人掠去了。”
　　躺在主座上的男子，一身墨紫锦袍，面容俊极，眸如墨潭，只一脸高深莫测的浅笑，只听他淡淡道：“此地非我国土，他的援兵既然到了，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今日即便我不放她，又能困得住几时？可叹这一局好棋，我却也是那情局中的棋子。不过，仲良，你可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主子，属下不明。”
　　“你不必明白，只须她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