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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往卢克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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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半,罗予恩坐上了吉萨开往卢克索的go bus,将背包放进头顶上方的储存仓后,她坐了下来,心情忐忑地登录了微信。
宋泽森并没有回她。
他一定是觉得她莫名其妙,所以不想回她了,她自己也会觉得自己这番操作莫名其妙。
其实他不回复,是件好事,那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不用面对他了。
嗯,是好事,是好事。
罗予恩塞上耳机,默默地等待出发。透过车窗看向吉萨区的街道,宋泽森之前跟她一起来过这里买零食,罗予恩鼻子酸了起来。
再舍不得,车子也总要出发,她闭上了眼睛。
闭眼时是早上,眼睛睁开时是烈日当空,此时车子停在一个车站里,车上的人陆续地下车进食或上厕所。
路途遥远,罗予恩也想上厕所,可是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巨胖的黑人睡着了,不管她怎么叫他都不起来。那黑人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超低,遮住了自己的脸,双手抱于胸前,黝黑肥大的手指突然间在手臂上动了两下。
罗予恩明白了,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故意地不想起来让她出去。
什么素质......
“I know you are not sleeping, Sir, I really need to go to the washing room.”
还在装死......罗予恩这下是真的怒了,她猛地推了这黑胖子一把,黑胖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鸭舌帽甩到地上,叉着腰怒向罗予恩。
如果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罗予恩装作若无其事想径直走出去,那死胖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
她闭上眼睛等待拳头砸在她脸上的疼痛,可迎来的却只是混乱的骚动。
竟然是宋泽森!他一把推开了那胖子,卯长了脖子看着胖子,周遭的数个男人见状也帮着宋泽森,拖住了那胖子。
随即,宋泽森伸手把储存舱的胖子的背包拔了下来扔给他,放上自己的背包后,垂眸看向罗予恩:“还不赶快去。”
“哦...哦!对,好。”
宋泽森看着她似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罗予恩回到车上,车上大家几乎都已经落座了,宋泽森站了起来,示意她赶紧过来坐下。
罗予恩这时似乎忘了昨晚的尴尬与纠结,心里似乎还很开心,愉快地向他走去,坐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
“宋泽森,你怎么在这?”
“怎么,全世界就你能去卢克索?”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明显在气中,罗予恩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心里也明白,人家生气是应该的。
“对不起。”她轻声说。
宋泽森轻叹而后问:“你给我一个理由,罗予恩,你抽的什么风。”为什么忽然生气,为什么突然离开他?他们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自己走?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厌恶至此,连夜买票要逃离他?
心里有太多的问题,不仅是想替如今的自己,还有替六年前的自己问。
罗予恩,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抽什么风?
罗予恩不知道怎么回答,那种羞耻的感觉又来了。她总不能跟宋泽森说,因为她嫉妒他的女朋友,她感到自卑,所以她不开心了,生气了,连带着连他也不想见吧?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再一次跟他说对不起。
宋泽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尝试从她脸上找寻出一些答案的痕迹。她睡眼惺忪却坚决地回避他的问题,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那一觉衣领压在脸上的压痕,看着又憨又倔强。
算了。
宋泽森:“继续睡你的觉吧。”
罗予恩还真的去睡了,还睡得七歪八扭的。车祸之后,她每天需要大量的睡眠时间,昨晚她一晚没睡,如今什么情绪都阻挡不了她的睡意。
看着歪倒在自己身上的罗予恩,宋泽森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陷入了回忆中。
G大外语系的学生大一时在另一个校区,大二才搬回校本部。大二开学没多久,罗予恩便在学校声名大噪。
全校都知道,外语系从校区回来了一个漂亮、聪明且学习刻苦认真的女生。她热衷于参加各种级别的比赛,而且每场比赛都拿奖,各种奖金、奖学金拿到手软。大二上学期便已经过了专八,还过了CATTI二级,这么优秀的女生,理所应当地,追求者无数。
而宋泽森那会刚保送了本校金融系的研究生。与罗予恩不同,他被保送并不是因为本身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死去的母亲生前是本校的教授,这学校里的大部分上了年纪的老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们自然不想看着宋泽森无所事事,硬是把他收了。
他倒是无所谓,自从父母死后,他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对未来更是早早地便没有了展望,被保送意味着他可以从大四开始,再过多四年无所事事的生活。
那是八年前G大某栋教学楼的天台,这里原本是宋泽森的秘密基地,天台有一张长凳,每天躺在那张长凳上看日落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这里不仅安静、空气也好,隔绝了校园的喧闹,只是那天的空气夹杂了别的气味。
是一个人身上的气息,还有......烟味。
循着味道他看到了罗予恩,她手里握着烟,脸上有止不住的泪,而且她浑身发抖,尝试通过往肺里输送尼古丁的方式来使自己冷静。看她的抽烟的手势,她有可能是第一次抽烟。
宋则森看了她很久,她都没有察觉边上有人,只是自顾自地流着眼泪,直至一阵刺耳的微信视频铃声打破了这局面。她低头看了一下手机,然后眼神里是极度的惊慌,她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然后迅速地擦干眼泪,几度深呼吸后才把那通视频电话接了起来。
“爸爸。”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刚才老师在呢。”
“嗯,那个今天的事情你妈跟我说了,不管勺子是不是你弄丢的,她说你几句你应着就好了嘛,跟她对着干干嘛呢,好好地搞得家里吵吵闹闹的。”
罗予恩手上捏得发白,嘴里却乖巧地很:“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手机里的男人似是满意了,问她:“钱够用吧?”
她点点头:“够的,我有奖学金,我还有自己去打工,所以......够的。”
“很好,你呀,从小到大都没有让我操过心,上次我们跟你陆伯伯聚餐,他还说在全国大学实践项目的表彰上面看到你的名字。这很好,给我们家长脸了,你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一直跟你妈犟,很多事情没必要非要分个对错,是你不是你,你就应了又能怎么样呢?就一丁点小事儿,她难道还会让你赔不成?”
宋泽森听不下去,而罗予恩却不得不听着,哪怕她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得出血,面上她还是要当个乖乖女。
这通电话结束后,她站着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蹲下把刚才丢在地上的烟捡了放在手里,抱着双膝哭了起来。
哭声节制且悠长,她哭了很久很久,直至落日完全陷入地平线,她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手里的烟早已熄灭,毋庸置疑她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将残烟放进自己的包里,准备以这种方式将自己奔溃、叛逆的证据带离现场。
转身之际,罗予恩看到了靠在墙上的的宋泽森,他在这里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这里是我的地方。”他说。就这么一句话便是为自己无礼的偷听偷看作了解释。但罗予恩看着并不在乎,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便走了。
从此,有罗予恩出现的地方就有宋泽森。大四的他跟其他人相比,既不考公也无需考研,更不用找工作,他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他才一直跟着她。
所有罗予恩上的课,他都会坐在她正后面。
所有罗予恩参加的比赛,他都会坐第一排观赛。
罗予恩打工的地方,也一定会出现宋泽森。
时间久了,几乎全校都知道,学校最大的关系户,金融系大四的宋泽森在追外语系大二的罗予恩。
就罗予恩自己不知道。
她的目光不为任何人停留,满脑子都是读书、打工、奖杯奖状与奖金。
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感觉到不自在。因为宋泽森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他见过自己奔溃的模样,见过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知道自己实际并不如外在那么光芒万丈。
知道她,实际上只是一棵无人在意的杂草。
但在宋泽森的眼里,她身上的光芒足以掩盖一切。刻意模仿的英式口音纯正且自然,看着她在台上用英语进行辩论,缜密的逻辑与独特的角度,所有人都会被这个耀眼的女生所折服。
那是从前的她,而如今的她......宋泽森将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巴士行驶在沙漠中,窗外是无垠的黄沙荒漠。罗予恩还是沉沉地睡着,她的身子歪得很,头偏在他肩上,无论巴士有多颠簸,她还是稳稳地睡着。
似是忍受了许久才下的决心,宋泽森轻轻地将手臂放置在她颈后,将她拥进怀里闻她身上的味道。沙漠的斜阳犹如咸蛋黄,映在宋泽森眼角的是橙色的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