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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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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沈之言的口袋里持续震动着，隔着布料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嗡鸣。
他刚回到工位坐下，屏幕上微信图标旁的数字已经攀升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点开那个名为 “江湖救急” 的小群，就看到Lilian的兴师问罪：
Lilian：【@Elias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爷来，从实招来。刀片jpg】
这句话下面，是那张讨论度爆表的Ins截图。
沈之言是管培生出身进的东盛，当年轮岗时，第一个落脚点就是Lilian的市场部核心团队。
Lilian那时对他这个初出茅庐却沉稳细致的年轻人颇多提点，甚至在他轮岗结束面临定岗选择时，还私下给过他中肯的建议。
这份情谊，使得两人即便后来分属不同部门，私下关系也一直保持着一种超越普通同事的熟稔与信任。
也正因如此，Lilian这句质问里，除了震惊和求证，更夹杂着一丝被自己人隐瞒大事的嗔怪与不满。
掌握着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居然半点口风不漏，简直不是人。
沈之言的目光在那张童年照上停留片刻。
他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一下。
他打字，速度不疾不徐：
Elias：【照片我也是刚看到。昨天接机，只接到人。】
避重就轻，陈述事实。
既没否认自己早猜到了，也没承认。
消息发出，群里安静了几秒。
显然，这个回答无法满足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但也挑不出错处。
Lilian：【接机？你就没看出点什么不同？那位的气场，是普通人吗？】
她不依不饶，换了个角度。
沈之言想起昨天机场那个高大耀眼，笑容清爽的年轻人，想起他今早在会议室里举几句话让一众总监汗流浃背的模样。
Elias：【。。。】
Annie插了进来：【行了Lilian，别为难Elias了。他那个位置，多看少说是保命符。不过……@Elias，下午要是听到什么风声，姐的安危就靠你了一线情报员.jpg】
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谁都想知道，这位太子爷第一把刀会砍向哪里。
当年Chris空降时掀起的腥风血雨，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心头发紧，后背发凉。
彼时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油水最厚，也最难掌控的销售部。
原销售总监Lydia是东盛十年的老臣，战功赫赫，却也树大根深。权利最盛时，四五个业务板块都在她的手下。
近些年虽然被瓜分走了不少，可根本还在。
而Chris用的并非简单粗暴的裁员，而是一套组合拳。
先是绩效压力骤增，目标被抬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高度，接着是资源支持被微妙截流，关键项目审批迟迟不下。随后，审计部门“恰好”开始抽查某些历史合同与费用报销。
不过数月，那位昔日叱咤风云的总监，便被逼到精神濒临崩溃。
不过老狐狸也有后招，最终以长期医疗期为由，黯然离场，换来一年苟延残喘的喘息。
而他留下的权力真空，迅速被Chris从老东家带来的“嫡系”填满，整个销售团队被清洗，重组，面目全非。
当时，沈之言恰好在销售部轮岗。
他亲眼目睹了权利变更的整个过程，也曾感受过那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新来的副总监拿着新的考核标准与人员优化名单，只差一点，他的名字或许就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上。
也是那次让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后，权力的更迭残酷迅疾，且不留情面。
“除掉”销售部这根最难啃的骨头后，Chris的改革便势如破竹。
凡是直接向中国区总裁汇报的核心业务部门，市场、供应链、战略合作。
他如法炮制，或明升暗降，或业务拆分，或引入鲶鱼，一步步将关键岗位换上了他信任的自己人。
原本那些或资深，或高绩效，但可能不够“听话”的老员工，命运各异。
有的心灰意冷主动请辞，有的在激烈对抗后被协商离职，有的则适时地开始休漫长的产假或医疗期，渐渐淡出权力核心。
Chris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完成了东盛中国区核心权力层的大换血，将最赚钱，最核心的部门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那段时间，公司里弥漫着一种人人自危的恐慌，茶水间的窃窃私语都比以往低沉许多。
每个人都谨慎地重新评估着自己的站队与价值。
Chris当年的手段已如此凌厉，如今来的这位，背景更骇人，手段恐怕只会更莫测。
他会从哪里下手？市场？供应链？还是……直接瞄准Chris本人？
Lilian：【Lydia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才消停多久？】
她在群里补了一句，后面跟着一个【骷髅】表情。
Ada：【现在只跪求一个光头快点滚蛋。】
回复立刻跟上，怨气几乎要冲破屏幕。
“光头”是私下里他们对Chris那位心腹，现任销售部负责人Peter的蔑称。
Ada，本名艾雪莹，在东盛勤勤恳恳七八年，原是Lydia一手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精明干练，业绩突出。
去年那场大清洗中，她因为手中客户资源实在重要，且平时为人处世足够圆滑，侥幸留了下来。但代价是，她的汇报对象从Lydia变成了Chris从民企捞来的老部将Peter。
Peter是个典型的“魔都精英”做派，四十出头，头皮蹭光瓦亮，胡须却蓄成一团，沪语说得比普通话还溜，身上总带着一股市井与倨傲的气息。
他看不起老东盛的做派，认为他们思维僵化，不懂新时代的玩法。
对Alice这样明显带着前朝烙印的旧臣，即便她再听话，业绩再好，也总能从各种细节上挑出不是。
可能是PPT的格式不够专业，可能是与客户沟通的措辞不够进取，也可能是团队协作意识有待提升这类模糊却致命的评价。
许多针对，虽未明言，却通过微妙的资源倾斜、会议 exclusion、或关键时刻的意见否定，让她感到寸步难行。
Alice的怨气，积压已久。
Lilian：【抱抱Ada，那个Peter真的也是有够绝的……】
Cindy：【Ada姐忍忍，说不定这次……变天了呢？】
Annie：【@Ada晚上喝一杯？姐请。】
群里开始七嘴八舌地安慰Ada，但那些话语背后，是同病相怜的无力感。
他们都或多或少是上一轮权力斗争的幸存者，，在Chris主导的新秩序下，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就在这股压抑的共情氛围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 Luna-财务部一位性格温和、资历中等的姑娘，忽然发出了一句：
Luna：【不知道这个群，下个月还能剩几个人。】
这句话让群内短暂的喧闹再次沉寂下去。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新一轮的洗牌，或许比上一次更加残酷。
而这一次，他们这些老员工，是否还能有上次那样的运气。
沈之言没有再参与群聊。
无名指有一处因为之前不小心撕扯过头而留下的破口边缘，沈之言明知道再去碰触会疼，指尖却依旧执拗地刮蹭着那处脆弱的新生皮肉。
一下，又一下。
轻微的刺痛感逐渐累积、放大。
直到——“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指尖窜起，沿着神经末梢直冲大脑。
他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
低头看去，无名指侧面，那处原本只是微红的破口，已被他刮出了一道更深的细痕，一小颗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
疼痛让他彻底回神。
办公室恒温空调的低鸣，周围同事偶尔的咳嗽声或拖动椅子的声音，屏幕上跳出的新邮件提示，现实世界的声响和触感重新涌入感官。
他有些狼狈地抽了张纸巾，用力按住冒血的指尖。
钝痛持续传来，却奇异地让他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将那些纷乱信息统统屏蔽，沈之言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公式与图表在屏幕上渐次成型，报告逐渐有了清晰的骨架与血肉。
工作能让人忘记时间和一切。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的到来。他刚捏了捏发酸的眉心，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视线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陆崇衍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工位旁，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桌面上那个小小的、有些掉漆的宇航员造型便签夹。
那是某次团队建设活动的纪念品，与简单无趣的工位桌格格不入。
“Elias，该吃饭了。”陆崇衍收回目光，语气自然得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起？顺便聊聊。”
沈之言有几秒钟的怔愣，无视周围各色的目光。
随即迅速收敛心神，点头，利落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好的。”
起身时，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美食App，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专业与周到。
“楼下商场餐饮选择比较多，有本帮菜、粤式茶点、日料简餐，也有几家评价不错的西餐轻食。您有什么偏好吗？我可以先看看座位情况。”
他滑动着屏幕，语速平稳地介绍着各家招牌，像一个尽职的助理，将选择权与舒适度完全交给对方，同时也将距离保持在安全的职业范畴内。
陆崇衍看着他略显紧绷的侧脸和一丝不苟的介绍，嘴角微扬，似乎觉得有趣。
他抬手，指尖在沈之言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恰好落在一家评价普通，但是价格齁贵的日式拉面馆链接上。
“不用这么麻烦，”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决定感，“就这家吧。随便吃点就好。”
沈之言介绍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陆崇衍看穿了他礼貌背后的拘谨和下意识的紧张。
暖黄的灯光，氤氲的骨汤香气，以及食客们快速的吞咽声，交叠响起。
陆崇衍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装束坐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甚至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贴着的菜单。
沈之言最初的拘束，在这喧闹而平等的环境里，慢慢被稀释。
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扫码开始点单。
“您有什么忌口吗？比如葱、蒜，或者对海鲜过敏？”
陆崇衍支着下巴，看着他：“没有，都可以。你推荐就好。”
沈之言便不再客气，根据这家店的特色和多数人的评价，推荐了招牌的豚骨叉烧拉面，并询问了面条软硬和汤底浓淡的偏好。
陆崇衍听着，偶尔问一句“溏心蛋是标配吗？”或者“海苔是后放的吗？”，问题琐碎而日常，与上午会议室里那些刀刀见血的诘问判若两人。
沈之言一一对答如流，甚至补充了这家店辣味增汤底的独特之处。
他的放松并非假装，而是源于对日常事务的熟悉和掌控感，这与面对公司政治旋涡时的无力感截然不同。
面很快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陆崇衍掰开一次性筷子，动作并不生疏，他尝了一口汤，点点头：“嗯，不错。”
随即像是闲聊般问道：“Elias来东盛之前，在哪里高就？”
问题转向了个人背景，但语气轻松，如同朋友间的随口关心。
沈之言夹起一筷面条，吹了吹气，回答得简洁而坦诚：“毕业后在大厂待了一年多，后来通过管培生项目进来的，”
他没有赘述更多细节，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分享尺度。
“管培生……”陆崇衍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点点头，“很不错的起点。轮过哪些部门？”
“市场、销售、供应链，最后定在现在的战略与运营支持部。” 沈之言如实回答。
心中却暗自警惕，不知对方是想了解公司业务流程，还是评估他的个人轨迹。
陆崇衍听了，只是笑了笑，似乎意识到眼前人的拘谨，没再深入追问个人细节，转而聊起了面前这碗面
沈之言逐渐跟上了陆崇衍闲聊的节奏，偶尔自然地附和几句，甚至谈起自己对魔都周边美食的粗浅了解。
午餐的气氛，在氤氲的蒸汽与碗筷轻响中，竟出乎意料地平和，甚至称得上融洽。
这份融洽，或许部分源于陆崇衍过于出色的相貌。
那张脸笑起来时极具欺骗性的清爽明朗，能轻易淡化身份的沟壑，亦或许，是因为他此刻展现出的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松弛与修养，不炫耀，不施压，只是寻常交谈，让人暂时忘却他背后所代表的权柄。
然而，沈之言心中那根弦，从未真正放松。
他细致地咀嚼着面条，味蕾品尝着豚骨汤底的浓郁醇厚。
大脑却在同步飞速运转，试图解析陆崇衍每一个看似随意抛出的问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背后，可能隐藏的审视，试探或更深层的意图。
这顿面，吃得他比应对任何一场正式汇报都要耗神。
陆崇衍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显粗鲁，保持着一种利落的效率。
最后一口面吃完，他放下筷子，取过餐巾纸轻轻按了按嘴角，然后抬起眼，目光径直看向对面的沈之言。
面馆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让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清亮。
“下午的会，Elias你也会参加吧？”
沈之言握着筷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这问题看似简单，却暗含机锋。
他迅速抬眸，迎上陆崇衍的视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回答得既谨慎又周全，将决定权巧妙地递了回去。
“如果Felix您需要会议支持或记录的话，我可以负责。”
他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直接确认会参加，而是将姿态放低，将选择权交给对方，既表达了配合意愿，又避免了越界或承诺过多。
陆崇衍看着他，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仿佛看穿了他话里的斟酌，却又并不点破。
他点了点头“好。”
随即，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姿态随意地搭在小臂上，再次看向沈之言，这次的笑容明朗了些。
“那，下午见。”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愉悦，“谢谢你的推荐，面很好吃。”
说完，他不等沈之言客套回应，便已转身，步伐轻快地走向收银台。
他掏出手机，似乎准备结账。沈之言连忙起身：“公司有招待费额度，这顿可以报销……”
“不用。”陆崇衍已经利落地扫了码，对他晃了晃手机屏幕，笑容明朗，“我请你。算是……接风？”
说完，他不等沈之言再说什么，便率先走向门口，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商场午间涌动的人流中。
沈之言慢慢穿上西装外套，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
玻璃门外，是陆家嘴永不疲倦的繁华景象。
他知道，短暂的午休结束，下午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会议，正等待着他们所有人。
而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恐怕再也无法仅仅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或执行者了。
陆崇衍看似随意抛出的橄榄枝，已经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边。
接，还是不接？如何去接？每一步，都需要无比的谨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