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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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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虞在家门口蹲了很久。
他静静地盯着实木门上白纸黑字的封条,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
手机在一阵忙音后黑屏关机,映出他冒出胡茬的下巴。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家破产了,他亲爹跳楼死了,他身无分文,亲戚们避之不及,所谓的朋友们都“消失”了。
什么事儿都在今天来了。
一阵凉风吹来,易虞冷得发抖,他下午从酒店赶过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他缓慢地站起来,麻木的双腿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穿了。
颤巍巍地摸出被压扁的烟盒,他把一根烟塞进嘴里,点燃,猛吸一口,咳出眼泪。
易虞不禁想:他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或许,去年他妈妈的去世就是预兆。
去年,易虞妈妈得了癌症,病情恶化非常快,短短两个月就离世了。易虞将这一切归咎于亲爹的出轨,父子俩大吵一架,易虞从此跟亲爹对着干,他不再去自家公司上班,整日和“朋友们”混在一起。
他心里空了一大块,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混吃等死。
昨晚,他在酒吧喝得大醉,在酒店睡到中午,被一连串电话叫醒。
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他爸赌博欠了一堆债,房子车子都被抵押给银行了……最后说他爸凌晨跳楼死了。
易虞一下子清醒,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回到家门口。
不对,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现在的他身无分文。
易虞有点头疼,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烟灭了。
他骂了句脏话,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淋着雨往小区外走。
他没有地方去,只能往前走。
走出小区大门,易虞抬头望天。
冰冷的雨幕将天遮盖得严严实实,他除了一片雾白,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的,头更疼了。
一道灯光穿过雨幕落在易虞身上,他站住,看着一辆迈巴赫停下来。
草……
他一眼认出这是席信恒的车。
他跟席信恒从高中就不对付。
席信恒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学习好……一切都好,跟他一比,易虞简直是“不学无术”的代言人。
当然,最可恶的是,席信恒总是摆出一副“老师”的姿态,试图让他“改邪归正”,并且时不时对他发动“嘲讽”技能。
老子要他管?
易虞烦死他了。
易虞抬脚想走,车门突然开了,一把黑伞撑出来,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下了车,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席信恒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张好看但比冰山还冷的脸,他比易虞高半个头,定制西装衬得他身材更好。
他全身上下透露出一个字“贵”。
易虞全身上下透露出一个字“颓”。
易虞微微扬起下巴,尽管他现在是落汤鸡,也要做一只高傲的落汤鸡。
“怎么,你来看老子笑话?”他努力稳住声音,摆出平时那副嚣张的样子,不屑地看向伞下的男人。
一定是!这货穿得人模狗样,就是来笑他的!
席信恒面无表情地走近几步,把伞撑到易虞头上。
“怎么,不让看?”他盯着易虞有点发红的脸,不过几个月没见,他怎么这么瘦了。
“爱看就看!看够了告诉老子一声,老子要走了。”易虞白了他一眼,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你要去哪儿?”席信恒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
易虞冷笑,强忍头痛:“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去你找的那些‘朋友’?’”席信恒将“朋友”二字说得很重,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
“对!我朋友多的是!我一天睡一家,一年都睡不完!”易虞控制不住吼出来,他想起无数个被拒接的电话,心好像被钝刀划过,疼得眼花。
“易虞,我早就跟你说过……”
“席信恒!”易虞后退一步,离开他的伞,红着眼大声说,“我不用你教我!对!我没朋友!一切都被你说中了!你满意了吗?”
“你别假惺惺地看着我!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落魄么,现在你看到了,你开心了!”
“我最讨厌你!”
易虞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到地上,他憋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涌出。
他把席信恒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的头更疼了。
席信恒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他骂。
易虞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上蹿下跳、累死累活,结果对方毫发无伤。
“你不滚是吧?我滚!”
易虞大步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感觉眼前一黑。
想象中冰冷潮湿的地面被温暖的怀抱取代,他又闻到那股香水味。
难闻死了!
易虞想:我是不是要挂了?挂就算了,还挂在席信恒怀里,真丢人啊!
“易虞?”席信恒扔了伞抱起他,让易虞躺到后座。
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
他找出一条毯子盖到易虞身上,掏出手机给管家王叔发信息。
半个小时后,席信恒抱着烧迷糊的易虞回到家。
王叔和家庭医生等在门口。
“哎呦!易少爷怎么搞成这样啊!”王叔赶紧引席信恒到客房,但席信恒径直上楼,进了卧室。
把人轻轻放到床上,席信恒让他们在门外等一会儿,他亲自给易虞换衣服。
易虞恍惚间看见那张讨厌的脸一直在眼前晃,他屡次挥拳想把那张脸揍扁,但他现在没力气,拳头砸来砸去都是软绵绵的,席信恒由着他折腾,花了十几分钟才帮他换好衣服。
打开卧室门,席信恒让王叔和家庭医生进来。
“少爷,您要不先去洗个澡吧,深秋的雨最凉了。您才刚下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易少爷这边有我和医生,您放心。”王叔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苦口婆心地劝他。
席信恒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
易虞在梦里回到高中。
席信恒还是那副讨厌的模样,站在走廊对他“劝学”。
“易虞,你除了玩就不能做点儿正事吗?”
“易虞,狐朋狗友靠不住,不如我……”
不如他什么?
易虞想听清楚,但画面一转,他又来到了医院。
刺鼻的药水味呛得他涌出眼泪。
奄奄一息的妈妈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要好好活下去。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说:“妈,我想和你一起走。”
妈妈的眼睛陡然睁大,手指死死地扣住他的掌心,大声说:“你必须活下去。”
可是妈妈,活着好累啊。
他累得闭上眼睛,想睡觉,又被人叫醒。
他睁眼又看见那张讨厌的脸,他们挨得极近,他能看清楚讨厌鬼的每一寸皮肤。
讨厌鬼就是讨厌鬼,皮肤完美得令他讨厌。
等等!他们为什么挨得这么近!
他想骂人,但发不出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席信恒凑过来,在他惊恐的注视下,亲了他的嘴唇……
“席信恒!”
易虞愤怒地醒来,抹了几下唇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
草……他怎么会梦到这些?席信恒是不是给他下咒了?
他翻个身,看见床头柜上的照片——高中时期的席信恒,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感官瞬间回笼,专属于席信恒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易虞这颗昏沉沉的脑袋终于开始运作。
他这是……被席信恒捡回家了?
狗东西会那么好心?
易虞爬起来,刚想下床,王叔端着早餐走进来。
“易少爷饿了吧,快尝尝蔬菜粥,刚出锅的,可香了!”王叔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拿起体温枪测他的体温,“嗯,体温稳定了,年轻人就是恢复快。”
易虞往门口方向看了看。
王叔笑:“您是找少爷吧?少爷去集团……”
“没!”易虞匆忙打断他,“王叔,谢谢你,我不太饿,我先走了。”
易虞掀开被子下床,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幸亏王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狗东西给他下药了!他是不是要瘫了?
“易少爷,您还是吃饱再走吧。”王叔扶他坐回去,然后把热乎乎的瓷碗塞到他手里,转身就给席信恒发消息,通知他易虞醒了。
正在开会的席信恒拿起手机,汇报人以为老板有急事,赶紧闭嘴。
他抬手,示意汇报人继续。
席信恒看到“醒了”、“退烧”等字眼,紧皱的眉松了些,紧接着他看到“立刻要走”,眉又皱起来。
他给特助小李发信息,让他拿着那份合同立刻回去。
一碗蔬菜粥下肚,易虞的体力恢复几分。
“王叔,我真的得走了,席信恒的衣服在哪儿,我借一件穿穿。”他扯扯身上的睡衣,黑布隆冬的,一看就是狗东西的品味,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狗东西绝对偷偷健身增肌了。
卷死你算了!
王叔接到的命令是“不准易虞离开”,他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我也不知道少爷的衣服在哪儿,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衣服。要不,等少爷回来了,您问问他?”
易虞不想为难老人,他决定自己找。
从衣帽间出来,易虞每走一步都觉得别扭。
他怀疑席信恒的怪癖之一就是用香水洗衣服,否则为什么所有衣服都有他讨厌的味道。
王叔眼看他穿戴整齐要离开,赶紧上前拦住他,问他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易虞刚吃饱,并不渴。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但他知道一定不能留在这里。
他现在落魄了,住到死对头家里,岂不是找虐?
他一边婉拒热情的王叔,一边下楼。
刚到一楼,李特助拿着文件袋走进来。
“易先生,这里有份合同,席总希望您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