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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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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骐把书包放在茶几上。
老板姐还没来,他先洗了个澡,做了前置的准备工作,然后揉着腿走出浴室,换上那身女仆装。塞配件的时候多费了点功夫,但幸好一切都已妥当。
八点五十五分,他坐在床上开始等待。
无事可做的时间里,脑子一旦放空,有时候会感觉自己被放置了。像展柜里精致的装饰品,被人观赏才有存在的意义。感官在寂静中变得敏锐,他捕捉到空调的嗡鸣,浴室水珠的滴落,甚至能数清自己心跳的节奏。
对于老板姐来说,他也是这样的吗?
一件会呼吸的摆件,一个会回应的玩偶?
杜子骐低头看着蕾丝裙边,短得只够遮住要害。两条大腿夹着一截尾巴尖,感觉不是正规软件会出现的画面。但他平静地打量着,仿佛正从躯体中解离。
披上这层不便言说的身份后,他专程了解过相关产业,心里多少知道些行情。他加过几个群,研究过相关论坛,知道老板姐是最慷慨友善的那类金主,所以他也尽职尽责地回报对方,但最近偶尔……真的是偶尔,他有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究竟是基于什么选择了现在的境遇?
没错,他物欲高,家里从小没短过吃穿,所以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限量球鞋、电子产品、高档餐厅,对他来说只是日常消费。但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不至于不傍富婆就活不下去,说到底,总得有个决定性因素吧?
他不能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点整。
九点零五。
九点十分。老板姐迟到的第十分钟,他在煎熬中听见了房卡开门的声音。
走廊传来熟悉的轻笑。
“抱歉……”
杜子骐起身迎上去,他台词都想好了:等待金主的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本就是金丝雀的义务,姐姐没有必要道歉,区区十分钟连一杯水都喝不完,他……
“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电话。”
陈醋一手撑在墙上,一手脱着高跟鞋,肩颈夹着手机,唇角带着笑意。
她一席盛装雍容优雅美如既往,可朝他扫来的视线中却空无一物。
杜子骐的呼吸停滞了。
愣神的这两秒,他感觉理智绕了很大一个圈才重新接管身体,以至于每个动作都需要重新学习。
但好歹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委身为陈醋脱掉另一只高跟鞋,然后扶着她坐到床边。
“今天是有点忙,不过步入正轨就好了。”
陈醋对着手机叙述,同时用空闲的那只手示意他——把工具拿来。
工具。
杜子骐跪坐在地毯上,体态端庄,顺从又不卑微,甚至显露出几分人畜无害。
他捧起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肩上,将带子一寸寸套进去。这本该是极具张力的画面,他却因老板姐的注意力落在别处而浑身不自在。
她还在说,“你没去吗?为什么?”
他屏住呼吸,有心费尽口舌,任视野缓缓向下沉没,某种湿润的情绪向上泛起泡沫。
陈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已经可以了。
他也准备好了。
取悦时间,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产生挤压的时候,他几乎被身体剥离出去。
感觉自己为了成为一个零件,尝尽了炽热的浇融,在锻造炉中经历过长久的捶打后,才有了一点形状。他在无机物的管道上一路摸爬滚打,囫囵咽下些许紊乱的知觉,才好不容易从鼻腔中听见了错杂的呼吸。
白色的褶皱是什么?黄色的光晕是什么?黑色的曲线是什么?妃红的宝石是什么?酸软的是什么?满溢的是什么?刺痛着的是什么?扭曲中抽芽的是什么?他在经历什么?又在成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吗?不明白的未来会明白吗?
哪里有点不对劲了,他在雾中走得有些远了,视线过于模糊了,方向彻底迷失了。原本差一点就能看见的、听见的、嗅到的、尝到的、触碰到的东西,如今也已经无法理解了。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如此复杂如此危险的,他胸腔中沸腾升温着的、猛烈汹涌着的、激荡回响着的是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啊。
杜子骐迷蒙地睁开眼,从飘摇的小舟上抬起头,汗水混入夜晚的狂风骤雨,一时分不清是脑袋还是心脏在烧灼滚烫。
姐姐她,一直在讲电话。
一直在讲。
搞什么啊,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只有他一个人这么难堪、这么失控吗?
他张了张嘴,笑不出来,又被撞碎了几道气音,但凭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还是咬出了泥泞的字词。
“姐姐……”不喜欢。不喜欢叫“老板”。
陈醋突兀地停下了。
她的表情没有变,但眼瞳确乎有一瞬间深敛了,仿佛绞碎万物的黑洞原点,攫攥住所有寂静的光彩。
那意味几近于森然。
电话另一端,白柳祺似乎愣了一下,“……‘姐姐’?”
世界获得了三秒钟,寂静而喧嚣的三秒钟,短暂而漫长的三秒钟。
杜子骐几乎以为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他从来不是蠢人,话一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陈醋后撤的动作更是让他彻底清醒。
他连忙做着“对不起”的口型追身向前,惊慌失措地想要补救,手脚却僵硬得不知该往哪里摆,只剩下溢于言表的局促与不安。
陈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然后,她直接扇了他一耳光。
“朋友家的孩子。”她自然地回应道,轻飘飘地把话题带过,三两句又恢复了交流。
杜子骐被打得头偏过去,表情明显还懵着,下意识僵硬得不敢动弹。陈醋抓着他的头发把他转回来,捏住下巴检查痕迹。
他半张脸已经开始浮现掌印的红色。
但她也只是看着。然后按住他有些干涩的嘴唇,拇指用力,打开牙关,将手指探进他湿热的口中,轻轻搅弄,像在亵玩一个不妙的用品。
明明是充满了特殊意味的行为,她的眼神却冷静得吓人。
杜子骐在里面看见了自己软弱的倒影,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忽略掉异样的干涩感,舌尖配合地舔舐起来,重新释放出顺从且乖巧的气息,像一只被大型食肉动物恐吓的幼兽,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难过。
……
……
事件结束于十一点十八分。
杜子骐像被抽了骨头,烂泥般瘫在床上,连眼珠都无力转动。
这么久了,第一次发现老板姐其实很会折磨人,具体如何在这里不方便说,会被河蟹的大钳夹住,但他真的认怂了,再也不敢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了。
房间回归安静,陈醋点了支事后烟,薄荷味,托着手肘,在窗边徐徐抽完。朦胧的氛围灯勾勒出她的侧影,妩媚而神秘。
她回头,“你好好休息,我公司还有点事。”
杜子骐从虚脱中挣扎回神,慢慢坐起。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几、有健身习惯的成年男性,此时却臊眉耷眼的,显得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攥紧了被角,声音渐低至嗫嚅,“……您生气了吗?”
陈醋把外套披上,“没有。”
杜子骐忽然就红了眼睛,“姐姐……”
陈醋闻声回头,“怎么了?”
她确实没有生气,也不会那么容易生气。真要气性那么大,她早被那些不择手段的竞争对手气死了。
她也知道杜子骐在想什么——虽然偶尔会故意卖萌,说自己是乖巧温顺,会摇着尾巴舔人手心,但这孩子其实只是爱装,主动蹭人都要欲拒还迎,完全是只娇生惯养的猫。
他长得好看,五官精致,从小就受欢迎,一辈子没遇到过什么挫折,自然养成了骨子里的傲气;偏又不是没脑子的草包,带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知道什么时候该懂事,便习惯了予取予求地成长至今。
陈醋完全理解他的心理,即使杜子骐自己都没意识到。
年轻人嘛,总归是要有点傲气的,这很正常。只要本性不坏,性格黏人些、想要博得关注也算是情趣。
她上了年纪,俗套,就喜欢这种鲜活的青春感,也不介意他偶尔的小手段。
坦白说,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他只是欠缺一点教训。
当然,也要给受伤的小猫一点安抚。
陈醋回到床边,揉了揉他凌乱微卷的头发,拭去他眼角那点还未成形的湿意,接着俯身,轻轻啄了一下他发红的脸颊,“你乖一点,知道吗?”
像一片羽毛拂过镜湖水面,带来春风般不知何几的温柔。
杜子骐呆住了,似乎被这片刻安抚住,整个人的气机慢慢松懈下来,伸出双臂环绕,留恋地陷入她温暖的怀抱里,闷声应道:“嗯……”
这个角度,陈醋站着,他的脸正好埋在她的小腹,汗涔涔湿淋淋的,又显得真真切切像一只小动物了。
“路上小心。”
他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