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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仁至义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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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真以为签了合同就能一步登天?”
“邱教练以前多护着她啊,现在还不是一样嫌她碍眼。”
“活该,谁让她当初非要攀苏副教练的高枝。”
这些话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张晴的耳朵里。她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连抬头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活该。
是她自己,亲手把那份沉甸甸的师徒情分,撕得粉碎。
她想起邱泽刚才的眼神,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那比任何斥责都让她难受——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苏曼琪晃悠着走进来,手里把玩着一瓶进口香水,浓烈的香味瞬间盖过了消毒水味。她走到张晴面前,居高临下地踢了踢她的运动包。
“怎么?还坐着等死呢?”苏曼琪嗤笑一声,“两万米啊,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你说你要是游到一半晕在池里,邱教练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张晴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苏曼琪蹲下身,凑近她耳边,声音甜腻却淬着毒,“我就是想告诉你,省队这地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你占了我的位置,就得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苏明被纪检委带走那事,根本就是小题大做。我爸在省体育局的人脉,可不是闹着玩的。用不了多久,苏明就能出来,到时候,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张晴的身体猛地一颤。
苏明背后站着的,是苏曼琪的父亲——省体育局的实权人物。就算苏明被查,苏家的势力也不是她一个草根选手能抗衡的。邱泽对她冷若冰霜,苏曼琪处处针对,这里早就不是什么训练馆,是困住她的牢笼。
她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苏曼琪看着她煞白的脸,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扭着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识相点,就自己滚蛋,别等我们动手。”
更衣室里恢复了安静。
张晴缓缓站起身,腿软得差点摔倒。她慢慢蹲下去,打开那个半旧的运动包,把里面的泳衣、泳帽、毛巾一件件拿出来,又一件件塞回去。
每一件东西上,都沾着江边的风,沾着邱泽的影子。
她想起第一次跟着邱泽训练的样子。
想起半个月前,邱泽让她们借住房子。
那时候的邱泽,眉眼是温和的,声音是柔软的。他还特意把朝阳的房间让给她们母女,自己窝在朝北的小次卧里。
可现在。
张晴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胡乱抹了把脸,拉上运动包的拉链,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更衣室门口走去。
走到训练馆大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秋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没有伞,只能把运动包顶在头上,快步冲进雨里。
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回省队宿舍?那里到处都是苏曼琪的眼线。回那套三居室?她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邱泽?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城区的那条巷子口。
巷子深处,那栋居民楼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那是她和妈妈搬进去还不到半个月的家,三个人曾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短暂却温暖的时光。
张晴站在巷子口,看着那盏灯,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想起搬家那天,邱泽忙前忙后,帮她妈把沉重的包裹扛上楼,额头上渗着汗,却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别客气。”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张晴蹲在巷子口,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了她的哭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沈鸢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面前。
“怎么蹲在这里?”沈鸢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
张晴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沈鸢把伞递到她手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邱泽让我给你的。”
张晴接过信封,指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叠现金,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冷硬,是邱泽的风格:钱,拿着。房子,你们住着。路是你选的,好自为之。
短短几句话,却像重锤,砸在张晴的心上。
他不仅没赶她们走,还为了让她不尴尬,选择自己搬出去住。
邱泽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走投无路,知道她无处可去,知道她放不下妈妈。
他恨她的背叛,却还是留了一丝余地。
“邱教练……他为什么……”张晴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沈鸢叹了口气,看着巷子深处那盏昏黄的灯:“他说,师徒一场,仁至义尽。”
这四个字,像一把刀,割开了张晴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她知道,这是邱泽对她,最后的温柔。
也是,最后的告别。
沈鸢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道:“苏明的案子,没那么容易了结。纪检委已经查到了他克扣选手补贴、违规操作的证据。你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
张晴点了点头,却还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条。
“我送你上去吧。”沈鸢说。
张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了,沈鸢姐,谢谢你。”
沈鸢没有勉强,只是把伞塞到她手里:“拿着吧,雨还大。”
说完,沈鸢转身走进雨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张晴撑着伞,慢慢站起身,朝着那栋居民楼走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她摸着黑,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家门口,她掏出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缝着一件旧衣服,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看到她浑身湿透地进来,妈妈立刻站起身,脸上满是担忧:“晴晴,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省队出什么事了?邱教练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看着妈妈鬓角的白发,看着屋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箱,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还有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邱泽的衣服,张晴再也忍不住,扑进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
“妈……我错了……”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心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不练了,不遭那份罪了。”
张晴哭着点头,眼泪打湿了妈妈的衣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酒店里,邱泽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沈鸢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瓶水:“她到家了。”
邱泽没说话,只是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指尖微微泛白。
“那套三居室,”沈鸢的声音很轻,“你就这么让给她们了?”
邱泽看着窗外的雨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母女俩,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