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深夜拷问 ...
-
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
沈蛰在浅眠中听到敲门声,三下,不轻不重,节奏稳定得像某种编码。
他立刻睁眼,黑暗中的瞳孔迅速适应光线。没有开灯,他起身走到门边,通过猫眼看向外面——走廊的灯光勾勒出顾宴钦挺拔的身影。
深夜来访,不合规矩。
但他们之间的契约,本就是顾宴钦制定的规则。
沈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衣领口,然后拉开门。
“顾先生。”
顾宴钦站在门口,穿着深色睡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廊的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投在沈蛰身上,形成一种无声的压迫。
“还没睡?”顾宴钦问,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
“刚要睡。”沈蛰侧身让开,“您请进。”
顾宴钦走进房间,很自然地环顾四周。房间里很整洁,床铺已经整理过,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是沈蛰从书房借来的《园林艺术史》。
“在看这个?”顾宴钦到书桌前,拿起书翻了翻。
“打发时间。”沈蛰走到他身侧,“顾先生深夜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宴钦放下书,转身看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沈蛰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那种独特的、属于Enigma的冷冽信息素。
“你今天在节目里的表现,”顾宴钦开门见山,“超出了我对Beta的认知。”
来了。
沈蛰心里一紧,但面上依然平静:“顾先生是指格斗?”
“所有。”顾宴钦的目光锁在他脸上,“攀岩的技巧,格斗的反应,面对信息素时的镇定,还有...你似乎不需要太多睡眠。”
最后一个点,让沈蛰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顾先生连我睡眠都观察?”他轻声问。
“我观察所有值得观察的事。”顾宴钦没有否认,“沈蛰,你不是普通的Beta。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问题很直接,像一把刀,直指核心。
沈蛰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
“顾先生希望我是谁?”他反问,“一个需要您保护的弱者?一个乖巧听话的玩物?还是一个...能让您觉得有趣的特例?”
顾宴钦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在问你。”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窗外偶尔传来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沈蛰走到窗边,背对着顾宴钦。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白。
“我六岁失去父母。”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外婆告诉我,他们死于实验室火灾。我被救出来时,全身30%烧伤,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他顿了顿,继续道:“出院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火,就是烟,就是那种皮肤被灼烧的痛。外婆带我看医生,医生说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所以你的睡眠...”顾宴钦接话。
“所以我的睡眠一直不好。”沈蛰转过身,月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不是不需要睡,是睡不着。但我学会了用呼吸法调整,让自己进入浅层休息状态。看起来像是睡了,其实大脑还在工作。”
很合理的解释,合情合理。
顾宴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至于格斗技巧,”沈蛰继续说,“我中学时经常被欺负。因为我是孤儿,因为我是个‘没用的Beta’。外婆送我去学了武术,她说,我们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他走到顾宴钦面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顾先生,您知道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变得多努力吗?”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当你知道没有退路,没有依靠,只能靠自己的时候,你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力量,技巧,观察力,一切可以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顾宴钦盯着他看了很久。
“那信息素呢?”他问,“Beta不应该能感知信息素,但你能。张浩和陆子安用信息素试探你的时候,你的身体有反应。”
沈蛰的眼神闪了一下。
这是最难解释的部分。
他垂下眼,似乎在思考。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看起来有些脆弱。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从小就能感觉到一点。医生说可能是神经系统在火灾中受损导致的异常发育,就像有些人失明后听力会变强一样。”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顾先生如果不信,可以带我去做检查。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以退为进。
将问题抛回给顾宴钦,同时表现出坦诚和困惑。
顾宴钦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沈蛰依言坐下,两人并肩坐在床沿,距离很近。
“沈蛰,”顾宴钦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是戴表的那只手,是另一只,“看着我。”
沈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顾宴钦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深潭,里面藏着太多沈蛰看不懂的东西。
“我查了你父母的事。”顾宴钦说得很直接,“北城生物研究所,信息素与第二性别发育研究组。那场火灾,不是意外。”
沈蛰的心脏猛地一跳。
但他控制住了表情,只是眼神里适当地流露出震惊和迷茫:“顾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你父母的死不是意外。”顾宴钦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收紧,“他们是被人灭口的,因为他们的研究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沈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很快,但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明白...”他喃喃道,“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记得...”
“但你身上有东西。”顾宴钦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沈蛰的手臂——隔着睡衣,正好是针孔疤痕的位置,“这些疤痕,不是烧伤留下的。”
沈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是针孔。”顾宴钦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密集的,规律的针孔。沈蛰,你父母在你身上做过实验,对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直直刺进沈蛰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想反驳,想否认。
但他看到了顾宴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没有审判,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他知道,瞒不住了。
至少这部分,瞒不住了。
沈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他承认了,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在我身上做过实验。”
顾宴钦的手松开了些,但依然握着他的手腕。
“什么实验?”顾宴钦问。
“我不知道。”沈蛰摇头,“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经常被带到一个白色的房间,有人给我打针,然后记录数据。外婆后来告诉我,那是为了治病,因为我在火灾中吸入了太多有毒气体。”
他在说谎。
顾宴钦能看出来。但他没有戳破。
“后来呢?”顾宴钦问。
“后来父母死了,实验停止了。”沈蛰的声音越来越轻,“外婆把我接走,改了名字,搬了家,让我忘掉以前的事。她说,那是为了我好。”
“你相信吗?”
沈蛰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有时候我想,如果那些实验真的只是为了治病,为什么外婆要那么紧张?为什么要让我忘掉?但有时候我又想,也许外婆是对的,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他说得很真诚,真诚到顾宴钦几乎要相信了。
几乎。
“沈蛰,”顾宴钦松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你父母的研究,可能会改变整个ABO世界的格局。如果他们成功了,Beta也许不会再是‘第二性别’,Alpha和Omega的天然优势也会被打破。”
沈蛰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问,“我只是个演员,只想好好活下去。”
“真的吗?”顾宴钦转头看他,“你真的只想当个演员,好好活下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这一次,沈蛰没有躲闪。
“顾先生,”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执念。我的秘密您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但我的执念...请允许我保留。”
他在请求,也在坚持。
顾宴钦看了他很久,然后突然笑了。
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满意的笑,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欣赏的笑。
“你是我见过最会说话的人。”他说,“每一次都能在真相和谎言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让我明知道你没有说全,却也无法继续逼问。”
沈蛰也笑了:“谢谢夸奖。”
“不是夸奖。”顾宴钦抬手,指尖碰了碰沈蛰的唇角,“是警告。沈蛰,我可以容忍你有秘密,可以容忍你有目的,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骗我。不要试图用谎言操控我。否则,你会后悔。”
这是警告,也是底线。
沈蛰点点头:“我记住了。”
顾宴钦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明天上午,我让医生过来给你做全面检查。包括神经系统和信息素敏感性测试。”
沈蛰的心脏又是一紧。
“顾先生...”
“这是为了你好。”顾宴钦打断他,“如果你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早点发现,早点解决。如果没问题...也能让我放心。”
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沈蛰站在原地,直到走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
刚才的表演,有几分真,几分假?
父母做实验是真,针孔疤痕是真,外婆让他忘记是真。
但他的困惑是假,他的茫然是假,他不知道实验内容...也是假。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外婆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把一个U盘塞进他手里。
“小蛰,”外婆那时候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只能用气声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真相。但要小心...很危险...”
U盘里是父母所有的研究资料,包括在他身上做的实验记录。
他看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那些实验,那些数据,那些可能改变世界的发现...
还有那些,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沈蛰擦干脸,走回房间。他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那个U盘——很小,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记。
他握在手心里,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清醒。
顾宴钦在查,已经查到了很多。
但他还没有查到核心。
没有查到那个真正的秘密——那个让父母丧命,让外婆惊恐,让他必须隐藏身份活下去的秘密。
沈蛰把U盘放回去,躺回床上。
窗外,月色正好。
但今夜,注定无眠。
---
主屋书房里,顾宴钦也没有睡。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份报告——是他今天下午收到的,关于沈蛰父母实验室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报告里提到一个词:信息素敏感型Beta的基因改造实验。
下面是一行小字:【实验目的:打破ABO等级界限,创造真正的性别平等。】
再往下,是一份名单,列出了七个实验体。
实验体01-06号,后面都标注着【失败】、【死亡】或【失踪】。
只有实验体07号,后面写着:【成功,已逃离。】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但顾宴钦知道是谁。
他看着那份报告,眼神深沉。
沈蛰...
你是成功品。
但你成功的是什么?
是感知信息素?是超越常人的体能?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顾宴钦关掉报告,打开另一个文件。这是医生明天要给沈蛰做的检查项目清单,非常全面,包括基因测序。
如果沈蛰真的是基因改造的成功品,这些检查一定会发现异常。
但他会让医生发现吗?
顾宴钦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终,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喂,李医生,是我。”他说,“明天的检查,有几项可以不用那么详细...对,尤其是基因测序部分,做个常规筛查就行,不用深究。”
电话那头传来不解的声音,但顾宴钦只是重复:“按我说的做。”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帮沈蛰隐瞒?
明明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秘密,藏着危险,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顾宴钦想不出答案。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那个在拍卖会上对着镜头微笑的年轻人...
那个在格斗场上眼神明亮的年轻人...
那个在深夜被他质问,却依然镇定自若的年轻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这不是好事。
对一个Enigma来说,对一个掌控者来说,对一个习惯了将所有人和事都放在棋盘上计算的人来说,感情用事是最致命的弱点。
但顾宴钦发现,他已经无法像对待其他棋子一样对待沈蛰了。
沈蛰不是棋子。
他是一团迷雾,是一个谜,是一把可能伤人也可能伤己的双刃剑。
而顾宴钦,已经握住了剑柄。
现在的问题是:是该握紧,还是该松开?
窗外,夜深了。
竹林在风中摇曳,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顾宴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客房的方向。
那里一片黑暗,但顾宴钦知道,沈蛰一定还没睡。
这个年轻人,这个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的年轻人,此刻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继续隐瞒?
在想怎么利用他?
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顾宴钦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
从今晚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简单的金主与玩物。
不再是单纯的交易双方。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危险,也更...吸引人的关系。
猎人知道猎物不简单。
猎物知道猎人在观察。
但谁才是真正的猎人,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这个问题,可能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顾宴钦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然后他关掉书房的灯,走进卧室。
今夜,他睡得意外地安稳。
因为游戏终于进入了有趣的阶段。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谜底揭晓的那一刻。
---
客房里的沈蛰,在凌晨三点终于进入了真正的睡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小时候,父母牵着他的手,走在研究所的长廊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一切都干净得刺眼。
母亲蹲下身,摸着他的头:“小蛰,爸爸妈妈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成功了,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父亲也蹲下来,笑容温和:“小蛰是我们的小英雄,在帮我们一起改变世界。”
他那时候不懂,只是懵懂地点头。
然后画面一转,是火。
熊熊大火,吞噬了一切。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奔跑,有人倒在地上。
外婆冲进来,抱起他往外跑。他回头,看到父母站在火海里,对他挥手,脸上带着笑,嘴型在说:活下去。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黑暗。
沈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要继续这场危险的游戏。
为了父母,为了外婆,也为了...那个可能改变世界的真相。
他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然后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温和得体的微笑。
准备好了。
无论今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
因为沈蛰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不能平凡地活着。
要么在沉默中消亡。
要么在火焰中重生。
而他,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