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一颗美味大土豆

8、好消息？坏消息

　　周三。

　　一周里最不上不下的一天——离周一已经过了很久，离周五还够远，所有人都在一种“先撑过去再说”的状态里吊着命。

　　上午十点，销售例会。

　　会议室拥挤闷热，投影仪的风扇声和空调声混在一起，老板在前面翻PPT，激光笔一圈圈地照在柱状图上。

　　“这一块要压下来，这一块要提上去。” “Q4的目标，大家心里要有数。”

　　姜南坐在靠过道的那排，笔记本摊开，第一页写着日期和会议主题，下面空了半截。

　　他今天耳鸣得比平时轻一点，可能因为昨晚居然睡了整整四个小时——中途只醒过一次，没做梦，或者做了，忘干净了。

　　老板讲到一半，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开始分散。

　　前排有人偷偷刷手机，有人装作在看邮件，有人低头在记本底下回消息。

　　姜南没那么分心，他是真的在看PPT，只是看着看着，脑子会间歇性短路一秒。

　　“大家有没有问题？”老板问。

　　没人说话，只有手机屏幕在桌底一闪一闪。

　　就在这个时候，静音状态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推送悄无声息地滑过。

　　靠墙那一边坐着市场部的小陈。

　　他手机就平摊在桌上，震动关着，只亮屏。那条系统推送在屏幕顶端弹出来，白底黑字：

　　【本地财经：江氏集团宣布重启家族联姻计划——】

　　标题太长，后面被省略号吃掉了。

　　小陈本来没打算看，眼睛扫过去的时候，只扫到几个关键词：

　　【江氏集团】
　　【继承人】
　　【联姻】

　　他下意识挑了挑眉。

　　他女朋友在金融圈混，对本地几家家族企业八卦如数家珍，“江氏集团”是在床头吐槽名单里常驻，最近刚换了新任执行董事，听说背景很乱、戏很多。

　　“啧，又来。”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想等会儿散会再点进去看个热闹。

　　不过那三个字的组合对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来说太醒目了，白底黑字在屏幕上亮得刺眼。

　　坐在他斜后方的同事，偷瞄了一眼。

　　那一眼的视线轨迹，恰好穿过姜南那一排。

　　姜南本来在发呆，余光捕捉到“联姻”两个字的时候，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对“联姻”这个词敏感都说不清楚。

　　脑子里一瞬间略过什么，又没抓住，只留下那种非常短促的、类似“屁股底下垫了根针”的不安。

　　他皱眉，朝那一片屏幕看过去。

　　那条推送恰好在这个时候自动缩上去，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

　　“……”

　　“怎么了？”旁边的同事低声问，“你脸色有点奇怪。”

　　“没事。”姜南把视线收回来。

　　“你刚才在看什么？”同事顺着他的目光瞄向前面那一桌。

　　小陈刚好把手机扣上，坐端正了。

　　“好像是财经新闻。”姜南说，“没看清。”

　　实话。

　　他确实没看清。

　　只是那个红点落在他眼里那一瞬间，大脑某个非常深的地方，无声地抖了一下。

　　会议结束，十一点出头。

　　大家散开，会议室瞬间挤成混乱的走廊，带着本子和电脑的人一股脑儿往外涌。

　　小陈走得慢一步，一边往外挪一边点开刚才那条财经推送。

　　新闻页面加载出来，最上面一张照片——

　　发布会的背景板，光打得很足。台上站着几个人，中间那个是记者们闪光灯追着的焦点。

　　“我靠。”小陈脱口而出，“这谁啊，长这么好看？”

　　他旁边的同事凑过去：“哪儿？哪儿？”

　　“你别挤。”小陈嫌弃地把手机往怀里缩了缩，“我先看看。”

　　标题里那行黑体字跳出来：

　　【本地知名企业江氏集团宣布重启家族联姻计划，继承人江聿舟首度公开亮相】

　　“……江聿舟？”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像——”

　　话没说完，背后一个声音插进来：“像谁？”

　　是业务部的余航。

　　小陈脑子一抽，把刚才那句话咽回去，换成了：“像那谁，之前上热搜的那个偶像。”

　　“别乱扯。”余航根本没信，“给我看看我看看。”

　　三个人就堵在会议室门口，低头看手机。

　　照片往下翻，还有几张是侧脸特写：年轻男人，轮廓干净，眼神冷，气质是那种一看就不是“新上位”的，而是从小被训练在场的。

　　“这个长得还挺……”余航正要说“像哪个小爱豆”，话顿住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等一下，这名字……”

　　【江聿舟】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亮得扎眼。

　　他手心出了一层汗。

　　“靠。”余航抬头，死死盯住小陈，“你手机拿稳。”

　　小陈被他吓到：“怎么了？”

　　“别动，别乱拉。”余航深吸一口气，“这新闻是什么时候的？”

　　“就前两天吧。”小陈翻了翻，“你看。”

　　“……操。”余航低声骂了一句，整个人透出一种“事情大了”的慌乱。

　　他没再搭理小陈，转身就往外面冲。

　　“诶航哥？！”小陈在后面喊，“你干嘛去？”

　　余航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手机，手指飞快地点开一个群聊。

　　群名：[大南人后援会]

　　成员里有他们大学几个死党，还有两个在本地工作的共同朋友。

　　——这个群，没有姜南本人。

　　他把那条新闻链接丢进去，配了一句非常简短的话：

　　【都他妈给我进来看一下。立刻。】

　　消息一发出去，气泡下面立刻排出一串“正在输入”。

　　【？？？】
　　【什么东西搞这么大阵仗】
　　【哥你骂人了我好怕】
　　【怎么了怎么了我在开会】

　　很快，有人点开了链接。

　　群里安静了整整十秒。

　　十秒之后，爆炸。

　　【草。】
　　【靠。】
　　【卧槽。】
　　【……这不是那个谁吗？】
　　【我操这个名字。】

　　有人发了一个连环的“惊恐猫咪表情包”。

　　【谁先说话？】
　　【这是同名还是本人？】
　　【一个家族企业继承人重名成这样？你跟我说巧合？】

　　余航打字：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清醒一点。】
　　【就算是巧合，这脸也他妈的太像了。】

　　群里安静两秒，又有人发了一张截屏——把新闻里那张侧脸放大到极致，像法医比对现场。

　　【鼻子是那个鼻子。】
　　【眼窝是那个眼窝。】
　　【这下巴线条，肯定是那个死渣男。】
　　【闭嘴。】

　　过了一会儿，有人冷静一点地发言：

　　【我们先确认两件事：
　　1. 这人，极大概率是“那个人”。
　　2. 这新闻，不可以让南南先看到。】

　　【+1】
　　【+10086】
　　【妈的。】
　　【我现在就在想他看到第一眼会怎么样。】

　　有人发来一个想吐的表情。

　　余航憋了两秒，发了一句：
　　【谁敢想。。。】

　　底下又有人问：
　　【那怎么办？他平时刷手机那么勤。】
　　【你们公司不是有那种大屏新闻轮播吗？】
　　【他要是下班路上刷到、回家刷到，你拦得住？】

　　余航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最后打了一句：
　　【今天晚上我找借口去他家一趟。】
　　【找个借口，先看着他。】

　　有人立刻跟：
　　【我也能去。】
　　【辛苦。】
　　【有事随时在群里说。】

　　与此同时，姜南在干嘛？

　　他在工位上，本来打算重做一个报表。

　　鼠标点开文件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一点闷。

　　闷得不重，但黏黏糊糊的，有点像夏天穿错了衣服，里层的T恤汗湿了贴在背上。

　　同事问他：“中午吃什么？”

　　“随便。”他照例回答。

　　“那我们还是去昨天那家面馆？”

　　“行。”

　　“你不问是哪家？你昨天还说——”

　　“没印象。”他皱眉。

　　“你最近记性真的不太好。”同事碎碎念，“要不要去查查？”

　　“在查。”姜南说，“已经在查了。”

　　“行，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尽管说。”

　　“……”他没继续接话。

　　桌面的角落里，手机静静震了一下。

　　他低头瞄了一眼，是某个群在说话。

　　【hhhhhang：今天中午大家吃什么？】

　　紧接着，一堆【麻辣烫】【日料】【k记】刷屏。

　　平时他们也这样，群里啥都聊 。

　　姜南划掉通知，没点进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同事好奇，“连看手机都不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盯着屏幕上的表格，“都是废话。”

　　“诶，那我发你一个链接——”

　　“别发。”姜南打断，“我今天不想看东西。”

　　“好。”同事识趣闭嘴。

　　午休时间，余航终于憋不住，借着倒咖啡的名义，从自己工位挪到姜南那一片。

　　“今天吃什么？”他随口一问。

　　“还不知道。”姜南说，“他们说去面馆。”

　　“那你去吗？”

　　“不一定。”

　　“你别老在公司吃泡面，多不健康。”余航碎碎念，“昨天那个心理医生怎么说？”

　　“老样子。”他简化成两个字。

　　“有好一点吗？”

　　“可能有。”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至少这两天没做梦。”

　　“那不错啊。”余航笑笑，“那你要坚持去。”

　　“嗯。”

　　他们的对话类似几十遍以前，说过无数次。

　　可这一次，余航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手机屏幕锁得死死的，仿佛屏幕里关着炸弹。

　　他盯着姜南的脸色，心里默念：你不要现在抬头，你不要现在随便刷个热搜，你不要……

　　“航哥？”

　　“嗯？”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啊。”他立刻挤出一个笑，“我在想中午去哪儿蹭饭。”

　　“……”姜南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有点奇怪。”

　　“我一直都很奇怪。”余航把话题扯远，“行了你先做事，有什么事跟我说。”

　　他只能回到工位，打开群聊，看着那条新闻担心。

　　群里还在商量怎么瞒住姜南。

　　余航【小心点，别他自己没刷到，在你们这儿看到了。】

　　有人发来一个抱头的表情：
　　【我错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余航停了好几秒。

　　【先不告诉。】他慢慢敲，“等他这阵子稳定一点再说。”

　　【那要是哪天他自己刷到了呢？】

　　【……那就那天再说。】

　　他知道这话有多没底气。

　　姜南晚上回家的路上，地铁上有人在刷短视频。

　　没戴耳机，声音外放，吵得要命。

　　视频开头的文案是机器女声：
　　“本地江氏集团，今日重启家族联姻计划，引发网友热议——”

　　姜南拉着拉环，累的有些站不稳。

　　那句“江—聿—”从人群的杂音缝隙里钻出来，钻进他耳朵。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前面那男生举着手机，屏幕上是记者拍的发布会现场，画质被压得有点糊，侧脸模糊成几个色块。

　　地铁到站开门，男生挤开人群下车，视频还没放完，声音跟着消失在车门外。

　　姜南收回视线。

　　胸口那团黏糊糊的不安又动了一下。

　　他皱眉，按了按眉心。

　　——江氏集团。
　　——联姻。
　　——继承人。
　　——江……什么来着。

　　这几个词像是在他脑子里慢动作滚了一圈，还没来得及扎根，先被他自己粗暴地掐灭。

　　地铁响起“滴滴滴”的警报声，门关上了。姜南晃了一下，窗外的灯光一盏一盏往后退。

　　他不知道，另一边，余航已经在群里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等他到家，我去敲门。】
　　【有什么事我在群里说。】

　　他们以为，只要大家把屏幕盖住，这颗炸弹就不会炸在姜南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