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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照顾 ...

  •   秦城病倒的那天,南京下了今年第一场冬雨。
      雨从凌晨开始下,不大,但绵密。雨水顺着办公室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把窗外的工业园区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彩。秦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数字在视线里跳舞,重影,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从早上开始就疼,像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一下下地扎。他以为是没睡好——昨晚又失眠到三点,吃了药才勉强合眼。
      但这次不一样。除了头疼,胃也开始绞着疼。先是隐隐的,像被什么东西攥着。然后越来越紧,越来越尖锐。

      他站起来,想去倒杯热水。刚起身,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摔倒。
      “秦总?”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您没事吧?”
      秦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没事。”声音出来,沙哑得厉害。

      他慢慢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水很烫,烫得指尖发红。但他没感觉,只是机械地喝了一口。
      热水滑过喉咙,像刀片刮过。
      他放下杯子,撑着台面,闭上眼。冷汗从额角渗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
      不行了。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手机。手指在抖,解锁试了三次才成功。通讯录里翻到林清舟的名字,拨过去。
      等待音很长。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太阳穴上。
      终于,接通了。

      “秦城?”林清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很清晰。
      “我……”秦城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可能……需要帮忙。”

      ---

      林清舟赶到时,秦城已经倒在沙发上。
      办公室的门没锁,林清舟推门进去,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秦城蜷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汗。眼睛闭着,眉头紧皱,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秦城。”林清舟快步走过去,蹲下来。
      秦城睁开眼。看见他,扯出一个很淡的笑:“你来了。”
      声音虚得几乎听不见。

      林清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的。不是正常的体温。
      “你发烧了。”他说。
      “胃疼。”秦城说,“头也疼。”

      林清舟扶他坐起来。秦城很重,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秦城在发抖,轻微的,像被风吹动的叶子。
      “去医院。”林清舟说。

      “不去。”秦城抓住他的手腕,“躺会儿就好。”
      “不行。”
      “真不去。”秦城的语气很坚决,但声音很弱,“医院……太吵。”

      林清舟看着他。秦城的眼睛里有很多血丝,眼底是深深的青黑。他看起来很累,累到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林清舟妥协了。“回家。”他说。
      秦城点点头。

      林清舟扶他站起来。秦城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脚步虚浮。两人慢慢挪到电梯,下楼,上车。
      雨还在下。车窗外,城市笼罩在灰色的雨幕里。秦城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呼吸很重。
      林清舟开得很快,但很稳。红灯时,他转头看秦城。秦城的头歪向车窗那边,嘴唇抿得很紧,像在忍着不发出声音。

      林清舟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指甲掐进皮革里,留下浅浅的印子。

      ---

      到秦城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林清舟撑着伞,扶秦城下车。从车库到单元门只有十几米,但两人都淋湿了。秦城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电梯里,秦城靠在墙上,眼睛半睁着。镜子里映出两人狼狈的样子——都湿透了,脸色都不好看。
      “抱歉。”秦城忽然说。

      林清舟转头看他。
      “麻烦你了。”秦城说,“本来你……有事吧?”
      “没事。”林清舟说。

      电梯到了。林清舟扶秦城出去,开门,进屋。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空气里有种独居男人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混着洗衣液和一点食物的气息。林清舟开灯,暖黄的光洒下来。
      “躺下。”他把秦城扶到卧室。

      秦城的床很大,但很乱。被子没叠,枕头歪在一边。林清舟扶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药箱在哪?”他问。
      “厨房……上面的柜子。”秦城闭着眼说。
      林清舟去厨房。打开柜子,找到药箱。里面有胃药,退烧药,还有一盒安眠药——已经吃了一半。他拿了胃药和退烧药,倒了杯温水,回到卧室。

      秦城已经睡着了。或者说是昏过去了。呼吸很重,眉头还皱着。
      林清舟在床边坐下,轻轻推了推他:“秦城,吃药。”
      秦城睁开眼,眼神涣散。他撑着坐起来,接过药,和水吞下去。动作很机械,像设定好的程序。
      “睡吧。”林清舟说。

      秦城躺回去,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睁开,看着林清舟:“你别走。”
      声音很轻,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
      林清舟的心软了一下。“不走。”他说,“你睡。”

      秦城这才重新闭上眼。这次真的睡着了。呼吸慢慢平稳,眉头也舒展开来。
      林清舟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确定秦城睡熟了,才站起来。
      他去浴室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回到卧室,轻轻擦秦城脸上的汗。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秦城在睡梦中哼了一声,往他手的方向蹭了蹭。
      林清舟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擦,从额头,到鬓角,到脖颈。
      擦完了,他把毛巾放在一边。看着秦城的睡颜。
      睡着的秦城看起来年轻些。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有点干,起皮了。林清舟起身,去厨房倒水。想了想,又找了根棉签,蘸了水,轻轻涂在秦城嘴唇上。

      秦城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舌尖碰到棉签,又缩回去。
      林清舟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水面漾开的涟漪,很快消失了。

      ---

      下午三点,秦城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林清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用笔记本电脑工作。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很专注的样子。
      “林清舟。”秦城开口,声音还是哑。
      林清舟抬起头:“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秦城想坐起来,但浑身没力气。林清舟放下电脑,扶他坐起,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量体温。”林清舟拿出体温计。

      秦城乖乖张嘴。体温计含在嘴里,凉凉的。他看着林清舟,林清舟也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几分钟后,林清舟取出体温计,看了看:“三十七度八。还在烧。”
      “嗯。”
      “饿吗?”
      秦城摇头。

      “不饿也得吃。”林清舟站起来,“我去煮粥。”
      他走出卧室。秦城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水龙头打开,米倒入锅,燃气灶点火。很平常的声音,但在这个雨天的下午,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温暖。
      秦城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雨小了,变成细细的雨丝。天色还是阴的,灰蒙蒙的。
      他想起以前。也是生病,也是林清舟照顾他。在工厂的办公室里,他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披着林清舟的外套。林清舟就坐在旁边,看书,或者写东西。

      那时候他觉得,有林清舟在,病也没那么难熬。
      现在也是。

      ---

      粥煮好了。白粥,很稠,冒着热气。
      林清舟端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又拿出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切好的咸鸭蛋——蛋黄流油,蛋白嫩滑。
      秦城看着那碟咸鸭蛋,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他开口。
      “知道什么?”林清舟问。

      秦城没说完。他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用咸鸭蛋配粥?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粥很烫,他吹了吹,小心地喝下去。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舒服了些。
      又舀了一小块蛋黄。咸香的,油润的,配粥正好。
      他一口一口地吃。林清舟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目光很平静,但秦城能感觉到。

      “你不吃?”秦城问。
      “不饿。”
      秦城没再说话。他慢慢地吃完了一碗粥,半个咸鸭蛋。
      林清舟接过空碗,又给他倒了杯温水。“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
      “那闭眼休息。”

      秦城听话地躺下,闭上眼睛。但他没睡,只是听着林清舟的动静。
      林清舟收拾了碗筷,又回到椅子上,继续工作。键盘敲击声很轻,很规律,像雨声。
      过了一会儿,秦城睁开眼。

      “林清舟。”他叫。
      “嗯?”
      “你以前……”秦城斟酌着词句,“是不是经常这样照顾我?”
      键盘声停了。

      林清舟抬起头,看着他。卧室的光线很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是。”他说,“经常。”
      “为什么?”秦城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在科技馆,在咖啡馆,在心里。每次林清舟都避而不答。
      这次也是。

      林清舟沉默了很久。久到秦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说:“因为你也对我好。”
      很简单的答案。但秦城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对我好。所以我对他好。
      像一种平衡,一种默契。
      但秦城觉得,不止。一定不止。

      “林清舟。”他又叫。
      “嗯?”
      “我们……”秦城顿了顿,“真的只是朋友吗?”

      问题又来了。像复读机,一遍遍重复。
      林清舟放下电脑。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雨已经停了,天色亮了些。远处的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几缕微光。
      他背对着秦城,声音很轻:“你觉得呢?”
      又把问题抛回来。

      秦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看着他在微光里显得朦胧的轮廓。
      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走过去。想抱住他。想说:我觉得不止。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别的什么。更深的,更烫的,更……

      但他没动。
      只是看着。

      ---

      那天晚上,秦城的烧退了。
      但林清舟没走。他说:“再观察一晚。”
      秦城没反对。他甚至有点窃喜——可以多留他一晚。
      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秦城睡床,林清舟睡在旁边的地铺上——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旧床垫,铺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

      关了灯,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秦城侧躺着,看着林清舟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隆起的被子包,和一点露出来的头发。
      “林清舟。”他小声叫。
      “嗯?”

      “你冷吗?”
      “不冷。”
      “哦。”
      安静了一会儿。
      “林清舟。”
      “嗯?”
      “谢谢。

      林清舟没回答。但秦城听见他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这边。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其实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感觉到目光。
      “睡吧。”林清舟说。
      “嗯。”

      秦城闭上眼睛。很神奇,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吃药,没有辗转反侧。只是听着林清舟平稳的呼吸声,就沉入了睡眠。
      梦里,他看见很多画面。

      北操场的星空。紫金山的雾。林清舟跑步时的背影。林清舟抱着猫的样子。林清舟在厨房煮粥的侧影。
      还有一个画面——他抱着林清舟,在某个山顶,在浓雾里。他说:“你怎么这么冷。”
      然后他抱得更紧。
      醒来时,天还没亮。

      秦城睁开眼,看向地铺。林清舟还在睡,背对着他。被子滑下来一点,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秦城看了很久。然后他悄悄起身,走到地铺边,蹲下来。
      林清舟睡得很沉。呼吸很轻,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像在说什么。
      秦城伸手,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那截后。

      动作很轻。但林清舟还是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秦城,愣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没事。”秦城说,“给你盖被子。”

      林清舟看着他。黑暗里,他的眼睛很亮。
      然后他说:“你病好了,就赶我走?”
      语气很淡,但秦城听出了一点别的味道。
      像……调侃?撒娇?

      “不赶。”秦城说,“你想住多久都行。”
      林清舟没说话。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
      秦城也躺回床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雨彻底停了,天空洗过一样干净。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秦城想,也许病好了,不是结束。
      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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