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DNA 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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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拓又想说些什么，却着急得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咿咿呀呀，有几次甚至咬到舌头。磕磕绊绊的话语让罗峻立刻就软下心来，长时间得不到交流的机会，就算是使用烂熟于心的母语也会结结巴巴，这种情况罗峻也深有体会，他拉过椅子让张拓坐下，一边摩挲着张拓的颈项，一边安抚地说：“不急，慢慢说。”
复又开导一般，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张拓，你没事了吧？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没……没事了，放……心。”
“那就好。”知晓张拓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罗峻的愧疚感稍稍减轻。
张拓关切地仰头望着罗峻的脸庞，“你……呢？”
“我也……还好。”罗峻停顿一下，眼神突然有些飘忽不定，甚至不敢将目光定在一处，心里挣扎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困扰良久的事情说给张拓听。说了，自然能够讨到些许安慰，但是也仅限于倾诉而已，困囿于此，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有些事情即便讲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
沉默片刻，见到张拓的兴奋劲儿也过了，不吐不快的话又仿佛沉重的大石一般压在心口，罗峻拉过另外一把椅子坐在张拓面前，头越埋越低，声音哀戚而沉重，“我现在很恐惧，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怕遭到报复，这里的人都让我害怕……张拓，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
罗峻本就是做生物医学研究的，转基因动物、人兽混合胚胎、动物模型……这些都曾是实验中或多或少所涉猎的。罗峻坚信自己的工作终将克服那些顽固的疾病，终将成为人类的福祉，然而一本《White日记》却将他多年建立起来的理念一一打碎，为人类所谋求的福音也被全盘否定，生命中至高无上的信仰就此轰然崩塌，整个价值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许多年来所孜孜追求的竟是人类未来的刽子手，这种反差让罗峻进退失据心神不宁，他紧紧抓住张拓的手，“我以前做过人兽混合胚胎是为了研究治疗性干细胞，真的，真的不知道它居然对辐射有那么高的抗性，它竟然成了兽人的前体，我也是始作俑者，我……我……”
这回换成张拓抚摸脊背来安慰罗峻，“不怕，慢慢说，我都听着呢。”
使劲地攥住张拓的一只手以寻求安全感，罗峻断断续续地把从《White日记》上看到的还有最近经历的事情一点一点讲出来，讲到惨烈之处，张拓也陪着他一起扼腕长叹，连呼：“怎么会！”
“……张拓，现在哪怕是他们看我一眼，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我该怎么办？”
“没事的，不要这样……草木皆兵。你做的人兽……混合胚胎……没有发育成……一个个体，胚胎……从来没有活过……14天，14天之前的胚胎……就是一团……细胞，不是生命。”张拓搬出教科书上的条条框框试图平息罗峻的不安。
罗峻执拗地摇摇头，盯着自己的手喃喃而语，“引以为豪的事业竟是将未来推向地狱深渊的罪魁祸首……现在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想到老子所说的，‘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即使十倍百倍有用的工具，也不要使用，人类用自己陈旧的观念，操纵着亘古未有的新技术，就如同小孩子玩耍一把锋利的匕首，早晚会伤到自己。以前，总认为新技术就是好的，是能给我们带来发展和进步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从来没有……我这双手上是不是也满是血腥之气？人类用兽人祭奠逝去的未来，那么兽人是不是要用我……不，不，他们说会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我能不能相信？”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张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扳过罗峻的脸，缓缓地念了一句《论语》。
罗峻没有应声，愣怔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张拓的脸孔。
“逃……”张拓凝视罗峻的双眼，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呵，怎么逃？首先我们就离不开这间屋子；再者，实验室外面的辐射和病毒我们也应付不了，”罗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一声，“天要绝我。”
“不要这么悲观！”张拓说话连贯了很多，抓着罗峻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一脸菜色都掩不住的笑意，“峻，你也见过那枚黑色的哨子是不是？你甚至认识那个持有哨子的人是不是？”
张拓突如其来的激动把罗峻弄得一头雾水，只能不明所以地茫然点头。
“呵呵……”张拓喜形于色，“哈哈……天助我也！”
张拓的表情真算不得好看，本就瘦削的脸衬着两颗暴突的通红眼球，再配上那张仰天狂笑的大口，怎么看都觉得狰狞，罗峻忙抓住张拓的胳膊，连声问道：“张拓，你怎么了，张拓？”
“真是天助我也！”两只青筋毕露的手铁钳一般抓住罗峻的胳膊，“峻！你只要帮我拿到那枚哨子，只要知道簧片距离吹气口有多远就好了，就这么简单，我们就能逃出生天！”
“我们离不开实验室……”
“不，这里是索马里，是有季风的，季风一来，我们就可以逃走。”张拓使劲盯了罗峻几秒，一只手还紧紧捏住罗峻的胳膊，一只手指着门外，“你不相信？78天前，实验室突然断电，当时我就在门外的测试跑台上。”说完又两步冲到床边，扯起被子举到罗峻眼前，“他们甚至还换过被子，现在这床是昨天才换上的，和我们开始用的是一样薄厚，而6个月前我用的是薄被子。”
罗峻不明白张拓风风火火地让自己所看的东西和逃走有什么关系，只能迷惑地摇头，“这些能代表什么？”
“你相信！你相信，是吗？”听到问话，张拓把被子丢在地上，双手又箍住罗峻的胳膊，“呵呵，你相信就好。换被子说明现在已经进入初冬或者秋末，而78天之前，也就是差不多两个半月之前就是仲夏或者秋初，这两个季节都是索马里季风盛行的时期，所以说最多再忍耐两个月，等季风来了，机会就来了，这里常有电力供应不济的情况发生，所有的实验仪器、所有的监控设备统统失灵……”而后又是一阵不可自抑的长笑。
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张拓并没有感染抑郁的罗峻，他既对张拓这种对自由的渴求感同身受，又为张拓兴高采烈做无用功的举动而分外悲哀，只好苦笑着轻声问：“张拓，就算我们能离开实验室，实验室之外的辐射和病毒又要怎么对付？”
听了这话，张拓马上就闭口不言，就连握住罗峻胳膊的手都放松了力道，低头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防护服，外面的实验室里有防护服，到时可以穿上防护服离开。罗峻，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负罪感又如湿寒的潮水一般淹没罗峻，冰冷的感觉漫过口鼻，罗峻的嘴巴蠕动了几下都没有吐出同意的话语。
“你不答应？峻！你要在这里等死，等着被他们剥皮拆骨吗？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罪恶感，那些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不需要负责！”张拓一边抓住罗峻地肩膀激动地前后晃动，一边咄咄逼问。
“不，不……我，我……”罗峻心绪很乱，不知道如何回答张拓，并非不想离开囚身之地，并非不想重获自由之身，即便从未让人兽混合胚胎发育为成体，即便从未直接参与合成兽人的工作，但是身为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生灵的先辈，就不可能完全把自己从这个烂摊子里择得干干净净。远在1000年前，就已经提出可持续的发展——为子孙后代留一条后路，而反观现在，可见人类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后人手下留情，出于赎罪的心理，罗峻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而伤害Deer。
心思转了几个来回，罗峻冷静地答复：“张拓，Deer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害他。”
“他是你的朋友，你不能害他？那么我呢，你难道就忍心让我一直呆在这里，像猴子一样被他们耍弄？哨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拿到哨子！”
张拓的咆哮让罗峻格外反感，拧着眉头重重地喊了一句，“张拓！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卡住脖子按在墙壁上，张拓凶狠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罗峻问：“我怎么样？我只要哨子。哨子，明白吗？……”
被掐地呼吸困难，罗峻两手攥着张拓的手腕使劲挣扎，不想张拓虽然瘦了不少，力气却是不减，两只铁手纹丝不动，没办法罗峻只好用鞋底在张拓赤裸的脚背上狠命一碾。张拓吃疼，顿时松手，见罗峻蹲在地上咳嗽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心疼地帮他拍背顺气，“峻，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该死……”
罗峻一边坐在地板上咳嗽，一边诧异地看着张拓由刚才的目露凶光瞬间转换成现在的关怀备至，嘶哑着嗓子说：“张拓，你现在情绪真的很不稳定，也许你自己还意识不到，逃走这些事情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你需要平静一下。”
张拓趴在地上抱住罗峻的小腿软声相求，“峻，我太急躁，伤到了你，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要疯了，我真的很需要那枚哨子，求求你帮帮我吧。”
“张拓，你起来!”对着这样死皮赖脸的张拓罗峻毫无办法，只得站起身来架住张拓的肩窝拉他起身。
“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张拓干脆耍起了赖皮。
罗峻气急败坏，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威胁道：“张拓！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峻！不要走，我起来。”张拓一面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拉着罗峻的手腕眼泪汪汪的哀求：“求你答应我……”
“张拓，我……你这个样子，比起哨子，更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我真的担心你……”罗峻抚摸着张拓的鬓角，颤抖着嘴唇，哀戚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哨子，懂吗！”张拓一改方才的楚楚可怜，又露出狰狞面目。
看到这般模样的张拓，罗峻仍心有余悸，忙奔到门旁作势要敲门。
“滚！有能耐你就滚！你这个贱人！”张拓一边咒骂，一边又要扑上前来。
张拓愈行愈近，罗峻只能惊恐地使劲擂响了铁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DNA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