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DNA 02 ...
-
“好冷,怎么这么冷……”罗峻头脑中的迷蒙顿时被自己的呢喃打散了,怎么可能冷呢,不是爆炸了吗?
睁开眼睛,闯入罗峻视野的是一片绿色的矮草,“这是哪里?植物园吗……”
罗峻心中一惊,本能地想爬起来,刚刚挪动一下手臂,只觉得浑身好像被人拆开重装过一样,而且很显然这个组装的师傅是个粗心的人——忘记了放润滑油。稍稍用手臂撑住地面,轻轻地将自己从俯卧转换成平躺姿势,每挪动一分似乎都能听到关节磨合的“吱嘎”声。
蓝色的天空好像笼着一层薄纱,灰突突的,罗峻用手臂微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耐心地活动着双腿和手臂,慢慢地协调着每一块肌肉。
好不容易坐起来,迷茫地四处张望,罗峻发现张拓就趴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头发被烧掉不少,衣服后背也破了一个硕大的洞。
罗峻跌跌撞撞地走到张拓身边,摇着他的肩膀,轻声喊道,“张拓,张拓……”
张拓身体猛然抖了一抖,虽然仍昏昏沉沉但终究是醒了过来,他一手扶住额头,“头疼……峻,这是哪?”
“啊,我……我不知道。”
两人突然惊慌起来,不知所措地无头苍蝇般四下乱撞,并不断呼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回应他们的只有寂静。
周围十分空旷,既没有高大的树木也没有显眼的建筑,东一撮西一簇的矮草仿佛斑秃一样蔓延开来,呼啸的风中携带着微咸且腥的味道。
折腾了半天,满头是汗的两个人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一言不发。
环境的沉寂和陌生意外地让两个人复杂的心情得以沉淀,既没有争吵时的激动,也没有初到时的慌张。半晌张拓讪讪开口,“峻,我总觉得这好像是海边,你闻闻这风里的味道。”
“海边?”罗峻回过神来,扔掉手中百无聊赖时薅起的几茎矮草,在实验服口袋里扯出一截手纸擦擦手,却总也蹭不掉手上那种滑腻的感觉。
“咦,”罗峻又薅起几棵草,仔细地研究了一番,“也许真的是海边,草上面还挂着盐霜呢。盐碱化很严重,地上都结了盐皮。但这到底是哪?”
“先不管那么多,往有人的地方走总是没错的,”张拓看看天上的太阳,大致确定下方位,“这应该是东面,临海。不过这里荒凉成这样,估计附近没有什么港口、码头、度假村之类东西,也就没有水和食物。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朝西走,那个方向有人居住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吧。”
两个人倒了倒鞋里的沙粒,系紧鞋带,迈开大步一路向西。
刚刚走出不远,一块大半掩埋在泥沙中的标志牌就引起两人的注意,倒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铁标志牌从松软的沙土中扒拉了出来,只是那表面锈迹斑斑,油漆也脱落得七七八八,依稀能看见标志牌上用的是拼音文字,却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两人顿时觉得有些懊丧,就像是乌鸦看到了长颈瓶里的半瓶水,渴得要命却总也喝不到。
不过片刻,张拓展颜一笑,“大爆炸都没要了我们的命,峻,咱们该知足了”,拉起眉头紧锁的罗峻,“继续走吧,光是这么个牌子啥也研究不出来。”
随着日头的偏移,两个人终于接近了一个像是城市的地方,远远地望见一栋没什么人气的房子。
缺水,让两个人喉管火烧火燎的,眼前的房屋甚至起到了望梅止渴的作用,张拓也不管那许多,先前沉重无比的腿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房子跟前。
屋子的状况让人倍感失望,虽然其整体框架都还完整,但是满布野草的庭院、摇摇欲坠的门板、四分五裂的窗户,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张拓不敢贸然进门,站在那里犹疑不决,终究还是抱着一试的心态连声询问,“请问,有人吗?”
无人应声。
两人围着整栋房子转了一圈,房子坐北朝南,窗户相对狭小,阳光只能徘徊在屋子内前半部分一米左右的地方,其余的则掩盖在阴影中,再往里的情况一概不知。
“没有人,我进去看看,峻,你在外面等我。”
罗峻微微迟疑,但还是走到张拓身旁,“搞不清楚状况也敢一个人进去,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心地跨进门,里面比较暗,影影绰绰地能瞧见有些东倒西歪的像是家具的摆设。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两人便又试探着向里走几步,顺便四处查看一番,空间似乎比从外面看起来缩水了不少,倒不是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修建了密室,而是墙砌得相当厚,大概是平常的五六倍。张拓站在窗口,比量着墙的厚度,“两米多厚的墙拿来干什么,挡炮弹都够看了。”
罗峻本来想再研究研究那堵怪异的墙,但看见张拓已经朝屋子的深处走去,只好跟着张拓的脚步继续前进。
房子里一片狼藉,杂物丢得到处都是,两人没再理会,只想快点弄点水喝。
胡乱地一阵七扭八拐,颇似厨房的一间屋子显现在两人面前。
张拓窜到水龙头跟前,用力一扳,水没有流出来,倒是把水龙头扭掉了,枯竭的管道连一滴锈水都没有。
张拓愤愤地扔掉手里的铁疙瘩,又把桌子和地上的瓶瓶罐罐稀里哗啦地翻了一个彻底,要么就是空空如也,要么就是幸运地发现一堆老鼠屎。一时火大,张拓把手里的铁皮罐子狠狠地砸进角落里,却见一群老鼠从旮旯里爆炸般地四散开来,那些老鼠个头不小,胖得和小猪仔一个样。它们“吱吱”地尖叫着乱窜,把地板上的破瓶烂罐撞得叮当滥响,通红的眼睛就像一盏盏炯炯的红灯,长牙霍霍地摩擦着,不过它们似乎视力比较差,完全凭着感觉朝向“食物”步步逼近。
“快跑!”
两个人调头就跑,那一刻真恨不得多生几条腿才好,眼看那群尖嘴畜生就要赶上来,却又却骤然停在阴暗处,个个抓心挠肺的好不挣扎。
张拓心头放松,两腿一软就要栽倒,罗峻拽住张拓的胳膊,大口大口吐着气,“跑啊,快站起来!”
拖曳着离开惊魂一刻的屋子,吓破胆的两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张拓颇为夸张比划着,“以前确实听说有比猫还大的老鼠,不过还是第一次见。果然,世界真奇妙!”张拓故作镇静的插诨打科让罗峻勉为其难地扯动一下嘴角,也许是因为生命受到了威胁,两人默契地通通摒弃掉之前的龃龉,怀着城里情形会好些的期望,戮力同心地接着向城市内部深入。
城市内部的建筑的确多了起来,鳞次栉比,可是比起在外围看到的,这里没有任何区别,仍旧只有长满野草的马路和一座连着一座年久失修的空荡荡的破旧房子。种子萌发的力量把原本平整的路面撑出了一条条咧着大嘴的口子,密密麻麻的苜蓿类的植物铺在勉强可辨道路上,间或有些不知名的动物在草丛中游来荡去,它们的悠闲生活丝毫不曾被这两个不速之客打扰到;道路两旁砖瓦结构的屋子朝向阳光的一面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潮湿的背面则覆盖着粘乎乎的青苔,根本看不出房子的本来面目,窗户大敞,碎玻璃洒在周围熠熠地反射着阳光;木制的房子不是长满了菌类,就是被野火烧得零零散散,只剩下焦黑的木头;有些地方还有石制的桌椅板凳,却被咸湿的空气腐蚀成了一堆石粉;稍微空旷的地方更是枝繁叶茂地生长着粗壮但不算很高的乔木,葱茏绿叶后掩映着唧唧喳喳的鸟类的家……
当然,水龙头无一例外全是干涸的,就更不用说食物了。
任是刚才再怎么安慰自己说只是见到了郊区,落拓些很正常,此时此刻如同置身“森林公园”的两人心里也不免腾起一股毛骨悚然——这到底是哪里,一切生物似乎都生机勃勃,但为什么唯独缺少了人类?
罗峻显然深受打击,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城市,然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凄厉的惨叫,沿着坎坷的道路放足狂奔。
张拓方才从愕然中清醒过来,一面喊着罗峻的名字,一面追着罗峻跑向城市的深处。
城中矗立着许多高大的建筑,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阳光,惨白的建筑物上所有窗户的玻璃都不翼而飞,黑洞洞的看起来像是能吞人噬物的巨口。也顾不上害怕,前面的罗峻居然转个弯就消失了,张拓嘶哑地吼着“罗峻”。
又在街道上跑了个来回,还是没有找到罗峻,张拓急得满脑门子的汗,不得不再返回罗峻跑丢的地方次查看。
这次,他看到了罗峻。
罗峻背对着张拓站在两栋建筑物之间一动不动,身体都笼罩在建筑物的影子里。“峻,”张拓觉得罗峻有点不对劲,小声地呼唤着罗峻的名字,并轻轻地走向他。
罗峻身体稍稍向前倾,背部绷得笔直,大约是要做出攻击的动作,但是他面前什么也没有,而双手紧握并死死地贴在裤线上,又像是努力阻止自己进攻的行为。张拓疾步来到罗峻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往地上瞥了一眼。
地上有一小团腐烂得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散发出阵阵恶臭,四周还有众多像是蟑螂的爬虫顶着黄褐色油腻腻的翅膀 “撒撒”摩擦,相互之间碰撞着触角,也许是在传递美味食物的信息。这些都很正常,但是那些爬虫有着锋利无比的口器,仅仅一口就将那只动物的肋白森森骨切断了,锋利得如同铁剪,似乎还能够听到那种硬物断裂发出的清脆声音。
在这个世界里,熟悉的事物变得无比陌生,而人害怕的往往是未知的东西,就算是平时一只脚就可以碾成齑粉的蟑螂也让张拓毛发竖立,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随便寻块石头甩向那些恶心的爬虫,砖头竟然只是在爬虫的背上弹跳一下就滚进了草丛里,虫子毫发无损。一股寒气直飙上脑门,剧烈的心跳使得胸骨仿佛都在疼痛,张拓忙不迭地拉起罗峻撒腿就逃。
两个人丝毫不敢停歇,一直沿着街道疯跑,生怕那些爬虫在身后穷追不舍。
胸腔内再也没有空气可用,就连气管里都充满了甜腥的血气,才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两人也不坐下,只是扶着不断打颤的大腿,急促地呼吸,随时准备再跑。
等了片刻,并不见有虫子追上来,“峻,好像没事了呢。”
罗峻惊魂未定,一个劲儿地回头看。
一只大鸟扑楞楞从一株虬结的矮树上直飞向天空,留下几声桀桀怪叫,罗峻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峻,真的……没事了……”张拓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扶罗峻在路边坐下,用力握住他的手,“峻,我觉得这也许是座被遗弃的城市,人全撤走了,所以才会变成这种样子,就像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可能也是因为受到了某种污染,动物才变得那么奇怪。”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要离开这里,我们得离开……”罗峻语无伦次地低声自语。
越向内部深入,城市越是破败,路越是难走。宽阔笔直的马路中央完全塌陷下去,下方层层铁锈的柱子勉强支撑着昔日熙熙攘攘的地铁和隧道,地铁里充满了水,水流缓慢,黑漆漆的看不到底;高耸入云的大厦如同遭受了龙卷风的袭击,仅余的半边不甘心地展示着它昔日的辉煌;钢筋水泥在自然面前也只是弱者,许多建筑坚实的结构已然被盘根错节的植物所摧毁,遍布裂痕;人类打造的私有空间变成了动物们美好的栖身繁衍之地……
即便不少树上都挂着分外惹人青翠欲滴的野果,但是环境的诡异让两人不敢妄动,加之路过之处总有令人心惊肉跳的事发生,神经一直紧绷,竟也不曾感到饥饿。
太阳早已溜过下午,两人再次坐在一段废弃的马路上休息。本就穿得不多,加之一路奔走浑身是汗,被风不紧不慢地一吹,两人只觉得透心得凉,直打寒战。
“他妈的居然真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净是些什么破房子,塌的塌,倒的倒,破破烂烂……”张拓坐在地上烦躁地捶打自己僵硬的腿。
“还有那些怪模怪样的老鼠和爬虫,一个要吃人,一个皮厚得和铁皮似的,砖头都砸不死!什么他妈鸟地方……”
罗峻没有搭腔,接连不断的打击已然让他麻木,只是埋着头舔舐干枯的嘴唇,喉头不断上下滚动,“天快黑了。张拓,我们还是赶紧找到有人的地方再说吧,这地方……这地方怕是不安全。”
走了大半天,脚背都肿得老高,张拓好不容易才把皮鞋脱下来放松放松,此刻再让他把脚塞进去实在有些困难,他龇牙咧嘴浑身不情愿,但罗峻满脸的落寞不安,让他只得吞下嘴边骂娘的话,咬牙穿上鞋率先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踏上征程。
傍晚,风稍歇,鸟雀盘旋归巢,丝丝乌云却悄悄地爬上了头顶。
罗峻站在原地向着他们的出发地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我们还能回去……吧?”
前头的张拓似乎在风中捕捉到了罗峻的轻叹,回头便问,“你说什么?”
还未等罗峻回答,太阳就彻底坠入了西方,一瞬间就黑暗下来,罗峻的脸色也随之晦暗不明,张拓叹口气,“走吧,天黑了,说不定还会下雨……真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