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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阿那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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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清扫的时候,我念着《心经》,一丝不苟。我闻到有女子芬芳的气息从菩提树上一丝一缕地飘来,我笑了。
“哎,我说扫粪的,你没事笑什么笑?”
身旁掠起了一阵风,我知道是女尼从树上跃下来了。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奇怪,忏比丘尼不是该去找迦叶了吗,怎么会得闲到我这里来转悠?
“哎呀。”不好,脚被前面的石子绊到了,手忙脚乱地施了个结界,还好,没有整个人磕到地上。我磕着碰着了没事,可是身上这身衣裳是万万不能蒙尘的。
“嘿嘿,笑不出来了吧?”女尼坏坏地笑。
我寻思了一下女尼的方位,对她微微一笑。佛门弟子不会微笑是很失礼的事,很多不爱笑的低位比丘和比丘尼常常会对着镜子练习,久而久之,微笑成了一种礼貌,一种客套。可是我爱笑,因为殿下爱笑。
“迦叶要是对我有你对我一半温和,我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开心。”
“‘我执’是内心的魔障,过于挂碍反而会适得其反。”
“前面十步开外有一小凹塘,当心。”
“多谢。”我的心暖了一下,停了手里的活,又道:“今日是迦叶下界游历的日子,没去送送他吗?”
“切,迦叶不厚道,在我去找他的路上加了一道结界。好不容易等结界解开了,他早就走远了。不就是想看看他吗,又不会少一块肉。”忏比丘尼义愤填膺地跺了跺脚,“不过,他防得过初一,未必防得住十五。我就不信,他迦叶会长了翅膀飞啊。”说到此处,她把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五指的指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迦叶不喜女子。”
“但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从我踏入梵天的那一刻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冷落我也好,讨厌我也好,一切都是暂时的。石头放在掌心捂三年也会有点温度,我不信迦叶的心会比石头还冷还硬。”
“根身器界一切镜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我故意试探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她不假思索地说。
“殿下若是听到了,一定欣赏。”
“殿下?修罗吗?”
我点了点头,“恩,殿下爱了一个人好几千年。后来那人喝下了忘尘水,把殿下忘记了。殿下一气之下自毁灵肉降生到了魔界,在魔界又重逢了那人,可那人又与别人许下了了白头之盟。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那人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交换了自己的灵魂,殿下为了保她周全,不得不求助于佛,又回到了这里。然后在天上,看着那人欢欢喜喜地出嫁。都这样了,还是念念不忘。”
“原来比丘尼之间口口相传的竟是件真事!”忏比丘尼感慨道,“怪不得我总瞧见些比丘尼偷偷把殿下的画像拿出来膜拜,原以为只是迷惑于殿下的皮相,却不道还有这因由。”
“我双眼还能视物的时候,看过迦叶的相,他的脸上看不到未来。”
“迦叶的未来也是你说看就能看到的?”女尼不满地咂咂嘴。
“不过,到也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关于你的。”我莞尔,菩提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落。自从眼睛失明以来,听觉越发地好了。
“卖什么关子,快给我说说啊!”
“不可说。”我摇了摇头。
女尼很配合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是个有慧根的人,很多事不需要我点破。
落叶扫完一片就会有新的一片落下,穷尽我此生也不会有扫尽的一天。除了休息,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清扫上。洁的,不洁的,时辰到了,我送它们走上轮回的入口。红尘万丈,困却芸芸众生。殿下走后,我就愈发迷惑。我一度以为吃斋念佛,抄经诵文会是我生活的全部。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可是殿下也说过,这世上总有一种东西能永存。僧人们都说,这梵天之中,我是最尊崇佛的。他们以为我是因为无法容忍自己在佛前瞌睡导致昼夜难眠,进而引发的双目失明。殊不知,我只是厌倦了这双能预见未来的眼睛。
殿下走的时候,没有带我一起,这让我有些怨恨。我没有看清过佛的眉目,但是我心目中的佛,定然有一张和殿下如出一辙的脸。
还记得和殿下泛舟莲上的日子,还记得殿下破例让我出入桃林的日子,还记得殿下一记掌飞羞辱过我的大比丘。他,其实一直是个很护短的人呢!
除了殿下,迦叶是与佛走得最近的。迦叶和殿下不同,他是个很有节制的人,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一举一动,都不会背离佛的教诲。他很好,做事尽善尽美。可是,即使做得再好,也会或多或少地招致少数人的非议。但是,无论殿下做了什么不为大家所理解的事,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心里很怜悯迦叶。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个可怜的人。用殿下的话来讲,他是个对着命运轨迹按部就班的人。他从来,活得,都不自在!
我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地扯到迦叶身上去了?
执着扫帚,边扫边走着前进了几步。不好,脚在低洼之处崴了一下,泥淖渗入素履中。女尼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了耳边:“前面十步开外有一凹塘,小心!”
我看不见忏比丘尼,但我想,她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