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处（第二部）》accomplish

13、狼与羊羔

　　北疆的夜，寂静得能听到霜花飘落的声音。水尽镇的这场胜利，代价是沉重的。幸存下来的人们，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看彼此的目光，不再仅仅是乡邻，而是一种可以托付生死的信赖，一种淬过火的锋利。
　　这种变化，让秦清月感到一丝欣慰，也感到一丝不安。
　　她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镇子里零星的篝火，以及篝火旁那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青壮年。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正在变成一群懂得守护自己的狼。
　　而那群狼的头狼，陈河，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
　　“先生，你在担心什么？"陈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在想，”秦清月轻声说，“我们用血换来的，究竟是守护家园的盾牌，还是开启战争的刀?”
　　陈河沉默了。他抬起头，看向北方那片无尽的黑暗，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有盾，总比没盾好。有刀，总比没刀强。在这个世道，羊羔的宿命，只有被吃掉。”
　　“可我不想让这里，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秦清月转过身，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种固执的理想主义，“我想让这里的人，活得像人，而不是像兽。”
　　陈河看着她，这个瘦弱的女人，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他想说，这不可能。但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是镇上的哨兵。
　　“先生！陈百夫长！”那人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乌台部......乌台部派人来求见了！” 秦清月和陈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来者何人？”
　　“一个女人，说....是么部首领的小女儿，名叫阿古拉。”
　　女人?
　　秦清月心中一动，带人回到了镇公所。
　　只见堂下，站着一个身着华美皮裘的少女。她约莫十六七岁，高鼻深目，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草原上最黑的宝石。她没有草原儿女的粗犷，反而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娇俏和......审视的智慧。
　　她看到秦清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传说中水尽镇的领袖，会是一个如此文弱的汉人女子。
　　“我就是阿古拉。"她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很流利，“我父亲让我来的，他想和你们谈一谈。"
　　“谈什么？”陈河冷冷地开口，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谈......和平。”阿古拉笑了笑，笑容灿烂，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慢，“我父亲说，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老话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水尽镇，就像一颗钉子，钉在了我们乌台部的草场上。这让我们，很不舒服。"
　　她顿了顿，目光在秦清月和陈河之间来回扫视，“但是，我父亲又很佩服你们的勇敢。所以，他愿意给你们一个选择。成为我们的附庸，每年向我们上缴牛羊和布匹。作为回报，我们将保护你们的安全，乌台部的勇士，会成为你们最坚固的盾牌。18这不是谈判，这是通牒。
　　石头等一众镇民顿时义愤填膺，纷纷怒骂起来。
　　秦清月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看着眼前的阿古拉，这个少女看似天真，实则步步为营，她的话里，藏着陷阱。如果他们同意，就等于成了奴隶；如果他们拒绝，乌台部下一次出兵，便有了“名正言顺” 的理由。
　　这比刀剑，更难对付。
　　“阿古拉姑娘，“秦清月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你的父亲，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水尽镇，不是钉子。”秦清月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它是一颗种子。一颗能在这片苦寒之地，生根发芽，长成森林的种子。你的父亲可以踏平这里，但他无法阻止草原上的风，把森林的种子，吹到更远的地方。”
　　阿古拉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她死死地盯着秦清月，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好胜的火焰。“有意思。”她舔了舔嘴唇，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母狼，“我父亲说了，他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他会亲自来，听你的答案。"
　　说完，她转身，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石头焦急地问:“先生，我们不能答应啊!”
　　秦清月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望向了镇子外那片被血浸染过的土地。
　　她知道，和平，从来不是求来的。有时候，你需要用一场更彻底的胜利，去告诉你的敌人—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