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寻》暮与星

2、被盯上了

　　“滚出去。”水云星被两个下人左右架着腋下扔出侯府。
　　“哎呀，疼死我了。”
　　她揉了下被摔疼的屁股，扶着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台阶，用力拍打大门，大喊：“开门，你们不能欺负芸娘，她没有错，开门。”
　　门丁开门出来，摆手驱赶，厉声道：“赶紧走，再不走就把你抓到府衙，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卖弄玄虚，坑蒙拐骗。”
　　一听要把她抓到府衙，水云星即刻不敢吭声，她可不能去府衙，不然她要何如解释自己没有户籍身份的事情？
　　她耷拉着脑袋叹气，还以为芸娘会成为她在京城立足的贵人，这下反倒让芸娘再次被夫人责打。
　　水云星走在大街上，听着商贩的吆喝声，闻着包子馒头的香味，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若现在返回栖云寺，怕是在半路就会饿晕过去。
　　她走到包子摊前，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直咽口水。
　　摊贩大叔说：“姑娘，我这的包子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要不来一个？”
　　“不了。”她摇头，因为她的口袋一分钱都没有，可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香喷喷的包子。
　　“姑娘，来一个吧？”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大叔，我能赊账吗？”
　　“赊账？”大叔瞪大眼睛。
　　“我这不是来投奔亲戚被偷了包袱，亲戚找不到，也没有钱吃饭。”水云星摸着后脑勺大笑，随后眨巴着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大叔，我就赊一个包子，等我找到亲戚立即还钱。”
　　大叔瞧她这副可怜模样，于心不忍，一两个包子也不是给不起，便用纸包起两个包子给她。
　　“拿去吃吧。”
　　“谢谢大叔，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她感动落泪，咬下一大口包子，“太好吃了。”
　　“不用还了，我就当积德。姑娘，你若是实在困难，可以上文安侯府问问，侯府的少夫人常救济贫寒。”
　　“大叔，你能和我说说少夫人的事情吗？”
　　大叔连连叹息，眼里满是同情和惋惜：“戚家个个都是大好人，可老天不长眼，让少夫人无子嗣。”
　　水云星又和其他人打听芸娘的事情，全是夸赞之词，她下定决心要帮助芸娘走出过往的伤痛。
　　第二日，水云星想着进城会会赵程，而芸娘的丫鬟小翠先到栖云寺找她，和她说起昨日之事。
　　“夫人罚少夫人在祠堂跪三个时辰，世子回府得知此事后与夫人争吵，少夫人不愿世子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劝阻他并自愿受罚。世子因此生气，夜晚在吴姨娘房中入睡。”
　　在水云星看来，赵程留宿吴念双屋中，或许是在和芸娘赌气，气她把他推向另外一个女子。
　　小翠磕头请求她帮忙：“水姑娘，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家少夫人，少夫人若再这样下去，定会被侯府赶出家门的。”
　　她扶小翠起身，安慰道：“你莫急，你是芸娘最信任的贴身之人，如今你要先稳定心绪，才能助你家少夫人走出困境。”
　　“是，我全听姑娘的安排。”
　　水云星从小翠处得知芸娘弹得一手好琴，自入侯府打理家事后渐无空暇抚琴，赵程送她的一把好琴被她好好放置在琴盒中。而当初赵程对芸娘动心，除了她为人和善，就是被她的琴声所打动。
　　本是恩爱的两人，却因一个未能保住的孩子而在心里产生疙瘩，相爱的两人互相折磨着对方，也折磨着自己。
　　一个责怪自己不能生育，愧对夫君，愧对祖宗，只能妥协，一个无法违背孝道，又无法违背对爱妻的心意，左右为难。
　　水云星依照目前的局面，在纸上写下做法让小翠带回去给芸娘。
　　首先将昨日撤掉的香炉换成气味淡雅的花草，把琴从琴盒中取出置在桌上，每日抚摸琴身，和琴稍作对话。
　　其次，无论世子夜晚在书房入睡还是逗留在吴念双房中都不要管，时辰一到便熄灭烛火，闭眼睡觉。第二日见到世子时，与世子说新婚时会说的话，若世子疑惑，不作回应。
　　再有每日入睡前，在纸上写下今日心得，并对着镜子说“我没有错，我很好，我值得被爱”。
　　“一定要照我说的做，绝不可随意糊弄。”
　　小翠拿着纸张回去，十日后，笑着来找她，并偷偷带她进侯府。
　　水云星再次走进芸娘的房中，房中已无熏人的香味，原本摆放送子观音的地方，如今放着一个精美的合欢瓶。
　　最重要的是芸娘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气色也比先前红润不少。
　　“这几日心情如何？”
　　芸娘浅笑道：“比以前舒畅不了不少，虽然头两日还是入睡困难，但按照姑娘的法子尝试，真的有改变，昨夜是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每日一睁开眼，看见太阳，我就在想今日要和琴说些什么，吃哪些好吃的糕点，很少再想起那些伤心事。”
　　“很好啊，只要你按照我方法继续坚持，会越来越好。世子呢，世子的态度有何转变？”
　　“第一日我和他说，我昨夜梦见他了，他完全愣住，我没有多说什么，就去给婆母请安。那日晚上，他还是睡在书房，只是临睡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希望我今夜好梦，这几日也如此。”
　　水云星满意地点头，问：“夫人可还有责骂你？”
　　芸娘摇头：“倒没有，我前去请安她也未多说一句。”
　　“那就保持现状。”她看向那边的琴，抓住芸娘的手臂轻晃，咧嘴笑，“都说芸娘琴艺极好，我可有这个荣幸听你弹一曲吗？”
　　“好啊，不过多年未抚琴，恐有些生疏。”
　　“芸娘谦虚了。”
　　芸娘坐在琴前，眉眼弯弯，说：“今日我们一同弹奏一曲给水姑娘听吧。”然后用指尖轻勾琴弦，传出动听的声音。
　　一曲毕，水云星激动地鼓掌：“好厉害，如此美妙的琴声，听得我沉醉其中。”
　　“姑娘过奖。”芸娘害羞捂嘴一笑，感慨，“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抚琴，还能找回当初的感觉。”
　　“琴艺也好，善意也好，都是你拥有的，永远都不会失去。”
　　“谢谢你，水姑娘。”
　　“我也要谢谢你信任我。”水云星清了清嗓子，对一直站在门外的人喊，“世子可愿露面？”
　　芸娘微愣，望向门口，见赵程的身影。
　　“芸娘的琴声一如从前令我心动。”
　　“三郎。”芸娘眼眶泛红。
　　赵程面有愧色，走到芸娘跟前，双手握住她的手，道歉：“对不起，芸娘，若不是水姑娘提醒我，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你心里的苦。”
　　两日前水云星私下见过赵程，问他是否知道芸娘常年睡不安稳，月事不调，偶有心悸之事，他说都知道。
　　安神香，送子观音像或是经书，都是他根据芸娘的要求准备的，他以为尽量顺着她的意，可以让她走出丧子之痛，不曾想这样做，反倒让她更痛苦自责，压抑在心中伤了身。
　　他从未真正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过，对于她的改变反而略有嫌弃和不满，加上母亲的责怪，她还要背负上无后则不孝以及善妒，不懂分寸的罪名。
　　而这些种种加起来，她都没有怪他，只怪她自己，没有保护好腹中的孩子。
　　水云星又问他，若芸娘此生无子，他最怕什么？
　　赵程脱口而出，他最怕失去她。
　　此时，芸娘泪眼汪汪，说：“我不苦，只要三郎愿意懂我，再苦我也不怕。”
　　“芸娘，过往我们都不再提，今日起，我们把那些伤心痛苦的事情都留在昨日，我们紧握住彼此的手，一起面对，一起迎接新的生活，好不好？”
　　“好，好。”芸娘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前，哭泣声逐渐变成笑声。
　　“芸娘，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水云星和小翠看着和好的两人相视而笑。
　　在这件事情上，水云星明白，唯有先解开芸娘多年来在丧子和求子之中徘徊的心结，才可以往下走。若芸娘始终困在围墙里，只有死路一条，抄写经书的那些纸上，藏在字句里的“死”字，是她的自救，也是她陷入绝望时最后的选择。
　　如今芸娘的心结已解开，接下来要做的是改善婆媳关系和处理吴念双的事情。水云星向赵程提出想要暂住在侯府的要求，以方便调解矛盾，赵程二话不说命人安排。
　　水云星在住进侯府前打算回趟栖云寺和大家辞别，往后踏入这座城池，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打听梭子的下落，早日找到回家的路。
　　她一路朝着城门走去，被沿路的一个面摊吸引，明明在侯府时已经被上好的糕点填满肚子，走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尝上一口热乎的面条。
　　大娘把素面端到她面前，她立刻从木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夹起面条吹呼两口气后，将面条塞进嘴里。
　　面条很有嚼劲，即使是清汤白面也能让人感叹一句美味。
　　作为心理咨询师需要有强大的内心去倾听患者的故事，偶尔过于共情患者而心情低落时，她就靠各种各样的美食来排解心中的苦闷。
　　好在她听芸娘说京城美食数不胜数，今后她要一一品尝。
　　水云星又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全部塞进嘴巴里时，忽然被出现在桌上的剑和落坐在对面的男子吓到而险些呛到。
　　她用手捂住嘴把面条嚼碎咽下，又喝了口面汤，拍了下胸口缓了缓，才正眼瞧男子。
　　“小郎君，你长得可真好看，好帅。”水云星眼里冒出爱心泡泡，剑眉星目，高鼻梁，乌发亮丽，还有薄厚适中的红唇，像极了那个当红人气小生。
　　她不只是一个吃货，还是追星人。
　　“郎君，敢问尊姓大名呀？”
　　“刑部侍郎，萧寻。”萧寻冷声道。
　　“哈哈，刑部侍郎，难怪长得如此英俊。”水云星前一秒还在夸赞他，下一秒回过神来，再望着他双眼，才感受到从中散发出的寒气与杀气。
　　“刑部侍郎，好啊。”她笑着缓和紧张的气氛，脑袋里闪过一万种答案，而这一万种答案都是同一个。
　　难道她已经被他给盯上了？他不会已经知道她是黑户了吧？
　　“水姑娘，前些日子才见你被文安侯府扫地出门，今日就成为文安侯府的座上宾，你到底什么来头？”
　　完了，他连她的名字都知道，她果然被他给盯上了。
　　“萧郎君言重，我哪有什么来头，只是一个从外乡来投靠亲戚之人。”她扶着桌面缓慢站起来，往后退。
　　“真的如此？”萧寻拿起剑绕过桌子，步步逼近，“我的直觉告诉我，水姑娘来路不明，麻烦水姑娘告诉萧某，你来自哪里？”
　　“云城。”
　　“闹旱灾的云城。”
　　“对啊，这不是和家人走散，身上的东西被人抢走，走投无路才找上文安侯府。”
　　“你和侯府是何关系？”
　　“远房亲戚，世子的母亲的姨娘的三姑的六婆的二舅的太奶是我娘亲的婆母。”
　　萧寻质疑：“胡扯呢？”
　　水云星摇头叹气：“就是因为关系太远了，侯府的人不相信，这不盘算了几日，他们才相信我是他们的远房亲戚，看我可怜才收留我。”
　　他从剑鞘拔出半截剑，警告：“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如果被我查到你骗我，我定把你抓进大牢。”
　　“怎么会，随便查。”她哈哈大笑，内心慌得一批。
　　回到栖云寺时，水云星连忙跪在菩萨面前，磕头求菩萨保佑，可她屋外的雷声却让她心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