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隐藏大佬先婚后爱》豌杂面

10、星火燎原

　　水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冰冷的、带着硫磺锈蚀气味的水流不断冲击着身体，岩石粗糙的表面刮擦着软甲，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黑暗稠密如墨，只有口中衔着的、涂抹了微弱荧光矿粉的细小芦苇管，在眼前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指引。

　　顾离在最前方，手脚并用，在冰冷刺骨的水流和嶙峋岩石间艰难爬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布过滤后的沉闷和药草的苦涩。她能感觉到身后队员们压抑的喘息和紧张的心跳。这条水路比预想中更长，更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被拉长、扭曲。顾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石虎绢布上的简图和苏流萤的提示，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方向和距离。水流的方向，气味的细微变化，岩石的触感……所有细节都成了在幽冥中航行的坐标。

　　就在肺部几乎要被水压和寒意冻结时，前方隐约传来不同的声响——不再是单调的水流冲刷，而是夹杂了模糊的人语回声，还有……一种低沉嗡鸣、仿佛金属摩擦岩石的规律声响。

　　顾离停下，打出原地待命的手势。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湿布下的眼睛适应着前方拐角处透出的、摇曳不定的昏黄火光。

　　水道在此处汇入一个较大的地下暗河边缘，水流变得稍缓。暗河另一侧，是人工拓宽的平台，连接着一条明显经过修整的矿道，火光和人声正是从那里传来。平台边缘站着两名持刀的守卫，穿着暗色劲装，背对着水道方向，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顾离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平台上方岩壁有开凿的痕迹，悬挂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守卫的轮廓和矿道入口处那粗糙却厚重的木栅栏。栅栏后似乎人影幢幢。

　　时机稍纵即逝。子时将近，矿道深处传来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泣呻吟的混杂音响。

　　顾离不再犹豫，对身后比划了几个手势。两名水性最好、擅长潜泳的死士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暗河深处，从水下向平台侧方迂回。顾离和另外两人则利用水声和阴影的掩护，缓缓向平台边缘靠近。

　　“妈的，这鬼地方，又潮又冷，还得闻这味儿……”一名守卫抱怨道，踢了踢脚边的碎石。

　　“少废话，熬过今晚，说不定……”另一名守卫话音未落，他身后暗河水面猛地破开，两道黑影如同捕食的鳄鱼般骤然暴起！寒光闪过，两名守卫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捂住口鼻，利刃割喉，软软瘫倒。

　　顾离和另外两人立刻跃上平台，迅速将尸体拖入水道阴影处。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五人在平台边缘重新汇合，浑身湿透，眼神却锐利如刀。顾离指了指矿道深处，又指了指自己和另一名死士，再指向另外三人，示意分头行动——她带一人继续深入核心，寻找祭坛和石虎；另外三人负责清除沿途零散守卫，制造混乱，并尽可能寻找其他人质关押点。

　　五人如同滴入油中的水，迅速没入矿道阴影。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混浊。那股甜腥气越来越浓，混杂着汗臭、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烧焦毛发又像腐败油脂的怪味。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简陋的、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诡异符号，扭曲怪诞，透着不祥。通道两旁偶尔可见一些粗铁栅栏围成的简陋囚笼，里面蜷缩着影影绰绰的人形，大多一动不动，少数发出微弱的呻吟。

　　顾离的心沉了下去。这些恐怕就是被掳来的流民和士兵，不知已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她没有时间停留，只能咬牙继续前进。

　　金属摩擦声和低吟声越来越响，还加入了某种节奏诡异的、仿佛吟唱又像诅咒的诵念声。前方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较为开阔的空间，火光跳跃，将许多晃动的身影投在岩壁上，扭曲拉长，如同群魔乱舞。

　　顾离和同伴紧贴岩壁，如同壁虎般缓缓挪近。终于，他们潜行到一处巨大的、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柱后方，窥见了核心区域的景象。

　　眼前的场景，让即使经历过生死战阵的顾离，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意。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高耸，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溶洞中央，是一个用粗糙黑石垒砌而成的、约莫半人高的圆形平台——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与岩壁上类似的诡异符号，中心凹陷，此刻正架着一口巨大的、不知是铁还是铜的暗沉色釜炉，炉下烈火熊熊，正是那金属摩擦声和怪味的来源。

　　釜炉周围，数十名身着统一暗色服饰、眼神麻木空洞的“人”正机械地推动着一个复杂的连杆装置，带动着釜炉缓缓旋转、摩擦。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正是之前袭击夜不收的那种不畏伤痛的怪物。

　　祭坛前方，跪伏着更多被掳来的流民和少数几个穿着破烂边军服饰的人，他们被绳索捆绑串联，面色惊恐绝望，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周围站着约二十名看起来神智清醒、眼神锐利凶狠的守卫，手持利刃，警惕地盯着入口和那些“傀儡”。

　　而在祭坛正上方，一处稍高的岩石凸起上，站着三个人。

　　居中一人，身形瘦高，披着一件宽大的、绣着暗金色兽头纹样的黑袍，脸上覆盖着一张造型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在火光下泛着幽光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根不知是骨是木的短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珠子。

　　左侧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鸡皮鹤发，手持一个不断冒出淡淡甜腥烟雾的陶罐，正将罐中粉末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撒入下方的釜炉中。每撒一次，炉中火焰便猛地窜高一下，颜色变得诡异，那甜腥气也浓烈一分。

　　右侧则是个精悍的汉子，满脸横肉，腰间佩着狭长的弯刀，正是之前与山魈交过手的袭击者头领模样。他正不耐地四处扫视，似乎在等待什么。

　　“时辰将至！” 黑袍面具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怪异，如同金属刮擦，在溶洞中回荡，“圣火已旺，‘引子’也已备齐！待阴时最盛之刻，便可开炉，炼就‘玄鳞血卫’，光复大业，指日可待！”

　　“大统领圣明！” 下方的守卫齐声低喝，眼中闪烁着狂热。

　　顾离听得心惊肉跳。光复大业？玄鳞血卫？这些前朝余孽，竟真的在秘密炼制这种怪物军队！

　　她的目光焦急地在跪伏的人质中搜寻，很快，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石虎！他被绑在靠前的位置，虽然同样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但眼神依旧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涣散和恐惧，完美地混在人群中。他看到顾离藏身的石柱方向时，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

　　他还活着！而且神智清醒！

　　顾离心中稍定，但立刻又被更大的焦虑淹没。子时将至，看那釜炉火焰和那老者撒药的速度，仪式随时可能开始！山魈那边的佯攻为何还没动静？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溶洞入口方向的矿道深处，猛地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和隐约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 佩刀汉子厉声喝问。

　　一名守卫慌张跑来：“报！三号矿道发现官兵潜入，人不多，但很棘手，正在交火！”

　　“废物！肯定是那姓沈的派来的探子！带人过去，一个不留！” 佩刀汉子怒道，随即又看向黑袍人，“大统领，这里……”

　　黑袍面具人幽深的目光扫过骚动的入口方向，又落回熊熊燃烧的釜炉和跪伏的人质身上，嘶声道：“无妨，几只小虫子，翻不起浪。仪式照常！守卫加强此地，任何靠近者，格杀勿论！”

　　一部分守卫立刻向入口方向增援而去，但祭坛周围仍留有十余名精锐。

　　时机稍纵即逝！不能再等了！

　　顾离对身边的死士使了个眼色，两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石柱后窜出！顾离的目标明确——直扑那个正在向釜炉撒药的老者！那甜腥粉末显然是关键！

　　“敌袭！”

　　守卫的惊呼声刚刚响起，顾离的刀光已然到了老者面前！那老者反应竟是极快，怪叫一声，将手中陶罐猛地砸向顾离，同时向黑袍人身后躲去。

　　顾离侧身避开陶罐，陶罐砸在地上碎裂，甜腥粉末弥漫开来。她屏住呼吸，刀势不减，直取老者咽喉！

　　“铛！”

　　一柄狭长的弯刀斜刺里架住了顾离的刀，火星四溅！是那个佩刀汉子，他狞笑着，刀法狠辣迅疾，立刻与顾离缠斗在一起。与此同时，另外几名守卫也扑向了顾离的同伴。

　　溶洞内瞬间陷入混战！

　　顾离的同伴也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以一敌多，暂时不落下风。但守卫人数占优，且配合默契，短时间内难以突破。

　　石虎见时机已到，猛地挣脱了身上早已暗中磨松的绳索，大吼一声：“兄弟们！将军来救我们了！跟这些杂碎拼了！” 他率先扑向身边一名守卫，夺过其兵刃，反手砍倒！

　　跪伏的人质中，还有几个未被药物完全控制的边军士兵，此刻也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纷纷挣扎起来，与身边的守卫扭打在一起。场面更加混乱。

　　黑袍面具人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眼中幽光闪烁，却并未惊慌。他手中骨杖一挥，指向那些仍在机械推动釜炉的“傀儡”，嘶声喝道：“玄鳞卫，护驾！杀光闯入者！”

　　那些眼神空洞的“傀儡”闻声，动作骤然一停，随即齐刷刷转过头，赤红的眼睛锁定了顾离和正在制造混乱的石虎等人，然后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如同潮水般扑了过来！他们根本无视伤痛，动作迅猛如野兽，立刻给顾离这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顾离心中叫苦。这些怪物比普通守卫难对付多了！她奋力架开佩刀汉子的一记猛劈，眼角余光瞥见石虎正被两个“傀儡”围攻，险象环生。

　　必须破坏那个釜炉！或者干掉那个黑袍人！

　　她咬牙，硬挨了佩刀汉子一刀划在肩甲上，借力向后急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苏流萤提供的、据说是“遇猛烈撞击或火烤即会爆开、释放刺鼻烟雾”的秘制药球—老军医试验过，威力不大，但烟雾确实呛人，用尽全力砸向那熊熊燃烧的釜炉下方！

　　“砰！”

　　药球在火焰中炸开，一团浓烈辛辣、带着硫磺和石灰味道的黄绿色烟雾猛地爆散开来，瞬间笼罩了釜炉周围！

　　“咳咳咳……” 正在撒药的老者和附近的守卫、乃至几个扑过来的“傀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辛辣烟雾呛得剧烈咳嗽，动作一滞。连那黑袍面具人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就是现在！

　　顾离强忍肩头疼痛和烟雾刺激，如同一道闪电，穿过短暂的混乱，直扑祭坛上的黑袍面具人！她的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对方心脏！

　　黑袍面具人似乎没料到顾离如此悍不畏死，仓促间举起骨杖格挡。

　　“咔嚓！” 骨杖被锋利的刀刃劈开一道深痕，但竟未断裂。

　　黑袍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面具下的眼睛爆发出惊怒的幽光。他猛地扯下腰间一个黑色皮囊，向顾离掷来！

　　顾离不知那是何物，不敢硬接，侧身急闪。皮囊砸在地上，破裂开来，里面滚出几颗龙眼大小、黑漆漆的丸子，触地即燃，爆发出惨绿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附近地面残留的甜腥粉末！

　　“轰——！”

　　更大的爆炸发生了！甜腥粉末与那绿色火焰接触，仿佛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火焰猛地窜起数丈高，颜色变得妖异无比，炽热的气浪裹挟着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席卷开来！

　　整个祭坛区域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火海！离得近的几个“傀儡”和守卫瞬间被火焰吞没，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傀儡竟然也会惨叫！黑袍人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身上的黑袍被溅射的火焰燎着。

　　混乱达到了顶点！

　　顾离也被气浪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花。她挣扎着爬起，看到石虎趁机砍翻了两个被爆炸惊呆的守卫，正试图解救更多的人质。她的同伴则在烟雾和火光中与剩余的守卫、以及部分似乎受到爆炸影响、动作变得有些狂乱不协调的“傀儡”厮杀。

　　而那个黑袍面具人，在最初的惊怒之后，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怨毒地瞪了顾离一眼，嘶吼一声：“撤！带上‘种子’，从密道走！”

　　说罢，他再不管其他人，竟转身扑向溶洞侧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被钟乳石半掩的裂缝，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那佩刀汉子和撒药老者见状，也毫不犹豫地逼开对手，紧随其后钻入裂缝。

　　“想跑？！” 顾离岂能放过这罪魁祸首，强提一口气，也向那裂缝冲去！

　　就在这时，溶洞入口方向传来更加激烈的喊杀声，山魈带着浑身浴血但士气高昂的夜不收们终于杀了进来！“将军！我们来了！”

　　援兵到了！

　　顾离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正在被山魈接手的战场，又看了一眼那幽深的裂缝。黑袍人是关键，绝不能让他跑了！

　　“山魈！清理此地，解救所有人，扑灭火势，小心残留毒物！石虎，带路，追！” 顾离厉声下令，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条未知的密道。

　　石虎应了一声，捡起一把刀，紧跟而上。还有两名伤势较轻的死士也咬牙跟上。

　　密道起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且急速向下倾斜，湿滑无比。但很快变得宽敞了些，似乎是人工开凿的逃生通道。空气中残留着黑袍人身上那股特殊的、混合了甜腥与腐朽的气息。

　　四人一路急追，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光亮。冲出密道口，赫然发现已经来到了古矿坑另一侧的山脚下，眼前是一条湍急的溪流，对岸便是茂密的山林。

　　溪边，留下凌乱的脚印和一件被匆忙丢弃的、带着焦痕的黑袍。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顾离停下脚步，剧烈喘息，肩头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软甲。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拳头紧握。

　　跑了。

　　但，祭坛毁了，“炼人”仪式被阻止，大部分被掳者获救，玄鳞卫的这个隐秘据点也被捣毁。更重要的是，她亲眼见到了前朝余孽的首脑，听到了他们的野心。

　　这绝不仅仅是宁朔一地的祸患。“光复大业”……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夜风吹过山林，带来远处宁朔城方向的隐约灯火，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寒意。

　　石虎走过来，低声道：“将军，您的伤……”

　　顾离摇摇头，目光依旧锐利：“我没事。立刻传信回城，全境戒严，搜捕逃脱余孽，尤其是那个戴面具的。还有……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详细记录下来。” 她顿了顿，“另外，石虎，这次……多亏了你。”

　　石虎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将军，俺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就是……那些被炼过的兄弟，还有救吗？”

　　顾离沉默地看着溪流对岸的黑暗，缓缓道：“带回城，让最好的军医……尽力而为。”

　　她知道，有些人，或许再也回不来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这一夜，矿坑深处的火光与血色，揭开的不仅仅是一个邪恶的巢穴，更是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关乎整个王朝命运的阴谋画卷。

　　而她和苏流萤，都被卷入了这幅画卷的最中心。

　　当顾离带着一身血腥与疲惫，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返回将军府时，漱玉院的灯依然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