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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赠君香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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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褚珩照例上文课,楚忱正在一旁看着他完成功课。
褚珩将完成好的功课交给楚忱时,殿门便来了人。他看见来人,起身行尊师礼,道:“太傅。”
裴酽踏过门槛,风冥便跟着跳进来,先行跑到褚珩脚边趴着,摇着长尾巴。
裴酽停在楚忱身边,看着对方手里拿着的宣纸,伸出手将它拿过来,引得楚忱疑惑地看向他。
“你近日费了太多心神,昨日又着了风寒,今日还撑着到这,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子。”裴酽将宣纸置于桌上,抬手在楚忱额头处探了一下,便感受到温热。
楚忱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风寒对他有多大影响,他仍能教授太子。
“我没……”楚忱刚一开口,就非常违心地头疼了一下,身子往裴酽那边倾倒,好在被及时接住。
“若你还想继续教太子殿下,就不要逞强。”裴酽看着楚忱脸上逐渐升起的红晕,知晓他这是真的发热了。
褚珩在一旁看看,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反是裴酽一手稳住眼神略微涣散的楚忱,一手从怀中拿出一条香珠链,递给褚珩,道:“殿下,今夜陛下会在宫中为您设下生辰宴,这是臣赠您的一点小心意,请殿下日日佩戴,可辟邪祟。”
褚珩看了那条香珠链好一会儿才接过来,回道:“多谢太傅。”
裴酽扶着楚忱离开,而今日的文、武课也就因此作罢。
褚珩收好香珠链,收拾了一下便也离去。当他回到庸居宫时,便见双水和另一个长得水灵的小宫女在说话。双水在见到褚珩回来后带着那个小宫女徐徐上前,行礼齐道:“婢子参见太子殿下。”
未等褚珩开口,双水便先介绍:“禀殿下,娘娘让婢子择了春桃来替春罗的位置。”
春桃适时上前,摆了个活泼的笑容,“春桃参见殿下。”
春桃方满十二岁,有着粉红的脸颊和灵动的双眸,很难让人不喜欢,这也是皇后择她出来的原因,看着乖巧,心思也单纯。
可是,褚珩却在见到春桃第一眼时,便顿生冷意,让春桃的笑僵在脸上。
双水并未察觉到褚珩的怪异,直直介绍道:“殿下,春桃机灵得很,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有害您的机会。”
褚珩散去那份冷意,面上带笑,彷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伸手牵住春桃的左手,道:“春桃阿姊。”
春桃也没有多想,只当是眼花了。才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摄人的眼神,这是她产生幻觉了。
“殿下,陛下今夜设宴,就让春桃为您好生梳洗打扮一下,庆贺殿下诞辰,可好?”春桃笑道。
“好啊!”褚珩亦笑道,只是在他人未能看到的衣袖内部中握紧双拳。
晡初,皇官,承宴殿——
“哈哈,这不张大人吗,多日不见,您这身子骨倒是越发得硬朗了,哈哈哈!”
“呵呵,李大人您才是呢,张某人可不敢比您身子骨还要硬朗,听闻贵府昨日又添新丁了,可喜可贺。”
“……”
宴会开始前,承宴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多为朝堂官员间的交谈,明里暗里地向他人展示自己的欢喜事,希冀得到艳羡的目光。而在官员之中,坐着一个八岁的程痴。
程痴是随方太医前来赴宴的,因着方太医有事,便留他一人独坐,静观周遭。而坐在程痴左侧不远处的,正是先前那两个交谈的张、李大人。
两位大人扯着官场上的虚笑,所说的吹棒话全都漏进程痴的耳中。
程痴端起桌上原本是给方太医的酒杯,一饮而尽其中酒,过后是长舒口气。
“泆然,你可真叫我寒心呐……”程痴自语。
“陛下驾到——”一个尖锐的嗓音响彻承宴殿,使其中的欢声笑语瞬间落了下去。
众人起身,齐声道:“参见陛下——”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承宴殿门口,那是穿着正式的天诸帝。
天诸帝带着一众宫婢缓缓来到主席位,那一众宫婢更有序站位,列为两队。皇后亦坐于侧席位上,目视前方。
天诸帝扫视一眼众人,才道:“免礼。”
“谢陛下。”众人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席位上,静言等候。
承宴殿此刻静得连一枚银针落地都听得见声音,众人的目光齐聚于面无波澜的天诸帝身上。而这云集目光之人同皇后一样端坐于席位上,一言不发。直至殿外又响起尖锐的喊声,他方有了神色变化。
“太子殿下到——”
天诸王朝规矩,凡百宫见太子如见陛下,须置一切事务行礼问安。于是,众人又做了一遍相同的事。
褚珩一袭杏黄色衣衫,以一鎏云金絮绑发,腰间佩戴着一块太子印玉佩和裴酽暗予他的珠链子,于众人注视下缓步来至大殿正中央,行礼道:“参见父皇,母后。”
天诸帝微微点头,皇后亦如此。
褚珩落座后,天诸帝才开口:“众卿今日……”
程痴的座位离褚珩极远,太子席位必定是中心之处,而他只是太医署的一个小小“学徒”,自然不配与太子坐那么近,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直面盯着褚珩的背部,那眼神彷佛是在看什么仇人。
殿内天诸帝作言,殿外的某处,原本跟着褚珩来的春桃因为腹痛来如厕,却在出来后被人打晕,现在正倚着某栏墙坐在地上。
春桃的意识逐渐回笼,悠悠转醒之际,便看到一个人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待她能看清那人是什么打扮后,被对方的骇人异瞳给震惊到要大叫,对方打了个响指,她就两眼涣散,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乖孩子,听我吩咐可好?”
春桃点点头。
……
天诸帝已然作言完毕,由司礼监的人开始宴前的歌舞助兴,又来了宫婢端来新做好的热菜,送至每个席位上,品起来都极好。
褚珩的周围都是百官献上的贺礼,有大有小,有重有轻,都耗费了不少的心意。
整个生辰宴是如此地令人提不起什么兴趣,自打他入座起,便只是静坐着,时而饮茶,时而吃些点心,听着他人的谈天谈地,却始终无人敢同他说话,只因身份有别。
褚珩又饮了一杯茶,低头看向自己腰上挂着的珠链,用手把玩。
歌声仍在响,茶亦饮了好几杯,褚珩默默把玩珠链已有好久,抬头时,见春桃端了些点心,由殿外走向他,置点心于桌上后,便道:“殿下快些尝尝,这是婢子亲自为您做的。”
春桃依旧是笑着,并无什么不妥,但褚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殿下快尝尝。”春桃说着,便拾了一块热腾腾的桂花糕递到褚珩的嘴边。
褚珩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糕,闻着其中淡淡的桂花香,还是准备轻尝一口。但他就快要吃到桂花糕时,由他处伸来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春桃拿糕的手,震掉了糕。
“鸠占鹊巢者,就不要如此招摇得出现在这了,免得脏了人的眼。”
褚珩看向说话的人,而被擒住手的春桃瞬间没了什么笑意,而是呆愣着。
裴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而这一来便这样做,在同褚珩道声“殿下,臣先告退”后,便拉着春桃往殿外走去。此间除了褚珩和一直关注褚珩动向的程痴,再无他人看到。
承宴殿外某棵大树上,隐约在绿色中看得见些许黑色。
黑袍女子此时正坐在粗壮的树杆上,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悠哉悠哉地晃荡双腿,带着黑色袍子也一同飘摇起来。面纱下所遮掩的是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女子该有的容颜,紫金异瞳中映着下边裴酽拉着春挑出来的景象。
然后,她的耳边便向起了裴酽对春桃所说的话。边听,她边点点头,似是在赞同裴酽所说的有人控制春挑之类的言语,待裴酽对空有躯壳的春桃说“还请阁下现身吧”,黑袍女子停止了哼调,无奈地“啧”了一声,一挥衣袖,使轻功便轻松落地。
由树的后头走来,黑袍女子鼓着手掌,同裴酽相对视,走着最后停在春桃的旁边。
“嗯?想不到除了小程痴,竟然还有人能重生,倒叫我有些兴趣了,”黑袍女子抬步,绕着裴酽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看他,“这云族最后一个族人还舍了一半的命魂给你,可那人现已不在,那另一半的命魂也应当是……”
“阁下还请将解药拿来,楚忱现在很难受。”裴酽声音极冷,“楚忱”二字加了重音。
“哎呀呀,被你发现了。”黑袍女子作惊讶状,似笑非笑,脑中回想起昨夜她看见褚珩的太师,便悄悄往对方身上下了些小东西,那些东西会使人发热,原本她就打算在今日宴后再取回小东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讨了。
黑袍女子转身,轻点春桃的额头,“乖孩子,睡吧”一句话后,春桃便直接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睡过去。而后,黑袍女子拿出一个小玉瓶,往后面一丢,然后“唰唰”便跃上树,消失在葱绿当中,留一句,“有缘自会相见。”
裴酽接住小玉瓶,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春桃,转身便离开这。
承宴殿的生辰宴直到人定时分方结束,天诸帝让一个小内侍替褚珩将生辰礼送回庸居宫。
小内侍将生辰礼放在桌上后,便退下。
今夜月光盈然,打在庸居官内,静谧得很。
小褚珩独自坐在前院的凳上,看着挂在夜空中那一个残月,原本清明的眸子里突然缠绕了几分晦暗。
就这样看了好久的月亮,褚珩自觉倦意上来,便打算回去休息。刚要用手支撑身体下来,远处的醉里香树上落下几片新鲜的花瓣,然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他又坐了回去,视线转移至声音来源处。
沈珏早在黄昏初时分就等在醉里香树上,奈何那生辰宴开得着实挺久,久到让他发困,一个没注意就在树上找了个粗壮的枝干便倚着睡了过去,也就他的平衡好,才不至于像普通的八岁孩子般呼然落地。他睡饱后一睁开眼,便看到褚珩要离开,暗骂自己睡得跟猪一样,赶忙下树,忘了喊褚珩的名字。
因而便有世子急匆匆地从树那边小跑过来,头上还留着一片花瓣的令人忍俊不禁的样子。
褚珩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眸底的晦暗尽数散去。
沈珏有些小喘息,从自己的小衣兜里取出那支木簪,递给褚珩,“生辰快乐。”
这是今日褚珩听到的第一句“生辰快乐”,纵然生辰礼数不胜数,却不敌一句赠言。
褚珩小心接过那支木簪,借着盈盈月光,他转动着它,细赏,转至刻有醉里香花图案的那一面时,便注意到簪尾有两个小字:凌云。
褚珩蓦然睁大了眼,盯着那两个字,然后抬头,同沈珏相对视。那一刻,沈珏以为他有话要讲,但他眼中的震惊很快便没了,换上常色。
紧紧攥着木簪,褚珩下了地,向前走了一步,问道:“世子哥哥……是何时做的簪子?”
沈珏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嗯……是前几日做的,虽然它并不是很珍贵,但你千万不要嫌弃,等你成年后,我定送你更好的生辰礼。”
沈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瞥了一眼那石桌上放着的一堆贺礼,先前还并未觉得自己的这个簪子不好,但在这两相对比下,他就觉着,送木簪作为太子的生辰礼,嘶,貌似有些太寒酸了。
褚珩会不会也这样想?小小的自卑就这么上来了。
“还有,我……我没有去参加你的生辰宴,是因为今日也是我阿娘的生辰,我陪阿娘过了生辰才来的,我想在这里等你回来,没想到我睡过去了……”沈珏的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跟蚊子叫一般。
褚珩听完这些话,微微一笑,趁着月光正好,他攥着簪子便再上前,伸手抱住了沈珏。由于身差有些大,褚行是将脸埋入沈珏的胸膛前的。
其实,太子生辰宴的请帖是已经递去万定侯府了的,但众所周知,侯爷与夫人感情极好,而今日又是夫人生辰,侯爷便择二者之一,并返了封歉书给皇宫,褚珩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今日才兴致乏乏。但出乎意料,沈珏还是来了,而且还赠予他这个簪子。
世子一愣,两只手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放哪。
“我很喜欢,世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