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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选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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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时,嬴望向王后问安方才告退。临行,见乔荻与女伴一处走来,便留下问话。“你会功夫?”“回禀太子,民女只会些杂耍,偶与公主试过一回。”“公主聪慧尚武,男子教之力大恐损,你若懂些,多与她练练,免她在宫中寻不得知己。”“公主年岁虽小,但宏图远大,民女定当仰而教之。”嬴望微微点头,自是离去。后侧好馚见此,上前接道:“我不在这些时日,你竟与太子熟络了?”乔荻不由掐了她一把,道:“是呐是呐,馚姊,我不敢招惹肖女,却要抢了你的饭碗。”好馚拍开乔荻,与她并肩走着,道:“魏国公主真真是极美的?”乔荻猛一点头,道:“极美,我从未见过那等佳人,美而不媚,柔而不弱,忧却不颓,奋却不狂,果真王族之风。”“楚女呢?”“楚人浪漫自由,姑娘也是随性之人,并不拘束。”“此一番着实大有所获,其他人未见到么?”“北风更甚,魏公主不怕冷,楚姑娘生火驱冷,其他姑娘并未见到。”好馚微微颔首,悠悠道:“天气寒凉,今日备好了我儿衣衫,可还是担心他们冷了手脚。”乔荻软语相陪:“总是待了一阵,好过不得见面。”
说着,二人在回廊处坐了下来,好馚靠着乔荻,身周有些哀怨,悠悠道:“不知来这宫里作甚,一晃眼间,三五年忽的过去,也不知他们为何打仗,怎么日日伤兵、年年死人、代代争斗?有时我也想,那儒人的仁义道德真好,安安静静,停战止杀,大伙和和气气,勿复以往。我整日里端茶送水,自是不懂太多,也不知道浑噩几何。肖女整日往上爬着,算计别人,那是她的大事,可君王又何曾在意过这蚍蜉之状?你整日里不见人,不与他人话些时候,孤得便像个傻子。旁人都说你怪,你却还是这般。八子在意你,偏又被要在了王后宫。我大秦总想东出,列国偏又合纵,如此这般,却是为何?大伙和和善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来家常、饿时吃饭,不很好么?”乔荻只望着远处,静静地听好馚说完。“我那可怜的双生子,日日习武,小妹比大小子伤处更多,他们只待拿了人头换我出去,可我若出去,家中用度又得少了。活着虽不易,可也得照旧一日一日地熬。荻儿,咱们为奴为婢,便不得多想些么?整日里被呼来喝去,无依无靠,何日是个头?到底儿了还怎么上得来?唉,我不过是夜来多思,明日一早,万事皆忘,又怎记得今晚多言?荻儿,你是个怪人,你在想些什么?”乔荻轻轻地呼吸着,不知如何回答好馚。两年洒扫,她早已模糊初入秦宫之志,更想不到自己从前、往后的所与所求,仿若从未经历人世,而只呆愣苟活至今,让那千般事、万般苦成了难能奋飞的枷锁。她未曾说与人,亦不敢深究,只是今日看了太子他们欢笑,不免想起自己少时无忧、亦已开怀之景。至于好馚所言,她同是困惑,遂低声道:“我也不知,我什么也不知。馚姊,你我虽位低,但于国之大事亦探听些许,你想来,秦若不战,旁个便来欺辱,东方哪能容下西边虎狼疯长,到时何得安宁?比那太子、公主之约,真真只在今朝,他日选妻之后,如何还能似少年般无忧?只怕列国的攻讦心计不少在他们身上,便是逃也逃不掉的。”“若是有个神仙,把那些乱糟糟的尽收了去,天下可就太平了。”“那我们便等个神仙,长命百岁,看太平。”二人相视而笑、相依而坐。寂静之中,竟为秦宫添了丝平和。
话说华阳之子第二日一早,便被华阳君芈戎喊去面见太后。宣太后未曾多见,不免细细看了一番,觉她眉眼间那份自由与坚毅,像极了自己年少时,当即有些感怀。“之子,你可知为何来此?”“回太后,自是为了家族荣光。”太后闻此,并未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之子毕竟年少,见太后如此,不由低头,看向了芈戎。芈戎看太后无话,忙说道:“之子,你是要嫁与太子的。”之子默然应承。太后缓道:“既入秦宫,便为秦人,一切荣光自秦而始,以秦为大。”“之子为楚人,永世为楚人。”芈戎低喝一声“放肆!”“无妨,年少之人,存些故国之情该当容忍,日后若有此想······”太后微一停顿,道:“改了便罢。”之子心思细腻,于这平淡话语中渐生不安,姨丈说楚秦好战,结以姻亲避些祸事,她不甚明了其中利害,只记得要将华阳氏发扬光大,可今日此来,却觉难以掌控。主位之人,不怒自威,让自己的意气颇显无味,也教人有些无措,当下只得应了,容后细思。
芈戎此行本只为太后见见此女,因无他事,便先遣之子回宫,而后尴尬一笑道:“这小子,总这般犟,改日打她一顿便好。”宣太后点点头道:“该打,去罢。”“姊姊这可奇了······”宣太后抬眼示意芈戎喝茶,并不觉要布排什么,更不觉有何不妥,只道:“与子兰说,换个人。”芈戎一愣,本要借此时机承些姊姊的荣耀、也助母族一番,谁知竟忽忽而过,不免劝道:“姊姊稍待,楚廷少贵女,好容易有这一支,尽是自家人,何苦有碍选妻大典?我现下便去,教诲一番定可成事。”“我不是无情之人,却不等她太多时日。”“她傲得紧,姊姊敲打一番,自听话些。”宣太后轻抿茶水,微微笑着,而芈戎忙着赶去之子处。
之子一出太后宫,即刻小跑着回去,想要甩掉方才那番压抑,待到自己殿外,却见修益儿踱来踱去。“好姊姊,你可来了,修益儿甚——急。”之子勉强笑笑,拉着她手说:“急什么,应了你的吃食,飞不走。”“柱哥哥已在,太子哥哥唤游姊姊同来。”“咱们先备着。你大姑未来么?”“大姑让咱们小孩子玩,她不便打扰。我大姑会功夫,昨日需得悄悄来,今日得了你邀,不用功夫也可自在来去。走罢,好姊姊,看你的新鲜玩意儿。”二人同入内室,见公子柱已在烤火。之子想起“嫁与太子”一言,不免有些局促,径直取了器件近前,但听修益儿吵吵闹闹,也不多说什么。嬴望与魏游来后,众人相聚,之子方才自在些。
仿若为了忘却难堪,之子歪头笑笑,道:“从前,这淳熬只给天子吃,后来咱们的王抢了来,如今呐,是人人吃得。”“之子姑娘的淳熬必定不同一般。”见太子答话,之子微扯嘴角,接道:“淳熬浇于稻米之上,可今日的——你们从未见过。公主,有些烫手,可愿一试?”只见之子盛了米与肉糜,放在一方缎子上,提起四角、归拢一处,揉搓成圆球,待打开缎子,便见米、酱、肉混杂一处,煞是好看。修益儿学她一般,将那团好的一个再揉一番,而后插好竹片,置火慢烤。众人喜这吃食,动手做了起来。嬴柱仔细团好一块肉糜,却是不分方圆,递给之子,竟惹得她一番大笑。修益儿不会用力,又嫌烫手,如何也搓不成圆状,只得将一块勉强拼合起来的稻米插于竹片炙烤。嬴望亦是团了几个小小圆球,附在竹片上,拿与魏游,二人同烤,待略有焦色,浅尝些许,着实好吃。
正自欢闹间,芈戎跄跄而来,见许多人在此,不由一愣,慌慌张张向太子行礼。之子一瞥,心中烦闷,也只得暂离众人,随芈戎步向一旁。修益儿玩得起劲,笑问道:“华阳君也来团饭么?”嬴望顺手以竹片轻敲她小脑袋,嗔道:“小孩儿乱说。”听着修益儿咯咯轻笑,之子愈发心乱。“来时好好的,何必在太后面前逞强?”“舅舅,我未逞强,总归是嫁过来,而非秦人。”“日后以秦为家,这许多长辈诓你不成?”“日后的事便要我现下里认了,岂不可笑?听这名声作何?”“我为你好,盼你早入秦廷。”“舅舅年少时一踏秦土便全然忘却母国么?”“我从军政,你入后宫,如何相比?你若心中有楚,便在心中,却去太后面前乱说什么?她什么手段,你几个年岁,做什么稚嫩行径?”“我屡习韬略,不差旁人。”芈戎一气,狠狠点她眉心,道:“太后有言,送你回去。子兰应未走远,你让身边人去追他,我且不管。”之子一急,扯着欲走的芈戎,气道:“她一句话便让我回,凭什么?”“凭她是大秦太后!之子我儿,你尚有几十年的时光,偏在年少初入秦时较劲,好没来由!众人听着岂不好笑?你母家知道该多着急!你姨母盼着你早入朝堂,你却早早回楚么?习那韬略有何用处?”“韬略所讲,初到便需立威,我不过试做一番罢了。”“将你那气性用在今后。”“初到不用,岂不尽做了砧板······”“除却王上、太后,谁人不是砧板之鱼?他日你若平步青云,再如此说。”芈戎深知此女性子极强,亦能回转,便言尽于此,拂手而去。之子呆呆地思谋一番,终垂首返回,深吸缓呼几番,才与众人相聚。
几人说说笑笑之间,未被芈戎扰了心绪,也全然忘了身份尊卑、国别之限,又因着近些时日朝政纷繁,选妻之典尚无音信,便日日相聚,听些魏楚之事,看那武卒如何奋勇,楚人如何浪漫奇诡。不知不觉间,倒是相熟。直到今日,嬴素来告,嬴望方才回转。数日的吵闹竟至忘记选妻大典,但想到自己与魏游情投意合,不免欣喜。于国于家,此门亲该当速结,只不知这朝野之事可会有变?魏女、楚女可得其位?
这日,选妻大典如常之始,宣太后、叶阳后、太子、唐八子、嬴柱分席坐定,驷车庶长嬴素从旁绸缪,众女入殿后即与各自使节落座,只魏公主四处看看,未见得魏使。宣太后自是中意华阳之子,时常唤她敬茶、与她问答。王后意在魏国公主,虽不敢在太后面前造次,却也言语之中多说几句。嬴素自是关照各人言行,发肺腑中肯之言。不过,这赵家女子倒让他颇感奇怪。赵女子为赵国落魄世族,只靠着族中几人支撑,因与赵奢有些远亲的缘由,才得止速衰之势。众人之中,她身姿寻常,比不得魏公主惊艳;言谈慎微,不如楚女张狂,以是入宫几日,并未识得诸人。嬴素听她低言道:“赵女棣夏,生于楚国,少时随母族返赵,习法家事,此番入秦,愿结两国之好。”宣太后接道:“竟是楚国生长,之子可认识?”华阳之子看看棣夏,答道:“见过几回,只棣夏妹妹并未常聚,我等说得不多。”“既是楚国血脉,日后互相照拂罢。”之子闻言向棣夏一笑,抬手请她饮茶。棣夏颔首应许,除此之外,言语甚少,众人皆以魏、楚为争。
叶阳后不由笑道:“那便是两位楚姑娘了,只是魏国公主,倒显冷清。”魏游此时正往殿外看着,目光将将转向嬴望,便听到叶阳的言谈,答道:“入秦后,大伙儿自在得紧,倒也热闹。日后常住宫中,冷清便罢,该有些稳重。”叶阳后笑得愈发开怀,赞道:“公主成亲后,定会褪去稚嫩,届时得辅秦廷,当可便宜。”宣太后亦是轻轻一笑,道:“总归多学多看,莫不会平白多些稳重。”魏游接道:“我等必倾力结国中之好。”叶阳后也道:“好说好说,日后便是亲人了。”
选妻之礼过半,太后向太子而问:“望儿,可有中意的?”嬴望施礼道:“禀王祖母,望儿近日与诸位姑娘常自相聚,深觉魏公主知书懂法、礼仪万千,有中原古雅;忧思母国、心怀天下,以两国交好为己任,望儿愿聘为妇。”叶阳后闻言,也道:“太子、安国君与姑娘们各所其乐,想必早已相熟。如何选聘,还望太后定夺。”宣太后微微一笑,道:“驷车庶长怎说?”嬴素拱手道:“魏女文雅而毅,甚有武卒煌煌之相,楚女烂漫而厉,尽显楚地带甲雄风,赵女默然而韧,实有骑兵巡边之坚,三女各有千秋,令人赞叹。可此大争之世,后宫当休养为重,力主列国交游,且我太子宽仁刚毅,合配诗书之家,聚而成礼。”太后微一点头,看向唐八子,问道:“八子可有话说?”“妾不懂婚配,但看众女雅然,若能步太子之后而得一媳,实是欢欣。”叶阳后闻言道:“今日为太子选妻,八子莫误了主事。”八子微扯嘴角,略表歉意,不愿再参与此间。
宣太后看向叶阳后,柔声道:“无妨,众女皆其国翘楚,太子、安国君又与之常伴,或可成佳话。既如此,老妇便定,赵女棣夏入安国君府,众人可有异议?”在座诸人因那赵女不争、无甚利害,便未多言。但听太后问了一句:“魏使何往?”魏游向身后一看,果真仍未在场。廷上众人因选妻事大,并未发觉魏使不在,当下又听:“楚女华阳、魏公主游皆入太子宫,待德行、律法之核,议定正夫人之名。”叶阳后闻此,不由着急,却是从未想过二女同入,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嬴素问道:“太后,选妻之典尚无二女同入先例,还望太后三思。”嬴望也拱手道:“王祖母,望儿斗胆,二位姑娘与我熟络,但若论国事、情事······”“以国而论,结姻亲止战止杀,以情而论,莲并蒂相知相守,贵国一为结亲,二——可为攻伐?”嬴素不由愠怒,看着自殿外急入的魏使,喝道:“大殿之上,魏使放肆了些!”魏使高声道:“公主,臣昨日与驿馆传递结亲之资,已是听了些风声,今晨入宫,更见秦兵列队出城,一问方知,是要去我魏国——走上一遭。”魏游惊而直身、愤而无话,只定定看着魏使。
叶阳后见此,轻咳一声,道:“今日只谈婚配,众人落座罢。”魏游有些怔愣,她日日忧心,却不想秦国于太子选妻之日出征,如此迅捷、如此无礼、如此歹毒。魏游看向嬴望,不由伤怀,这几日,二人相处甚欢,本以一举入定太子府,谁知众人所言皆不如太后一语,而况秦将伐魏,太子必定知晓,既知却为何不说?难道初时那句“不谈国事”便是由头么?他却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故国遭焚而与他结以同好?
嬴望见魏游此番情态,心中咯噔,道:“公主、魏使先坐,待议定婚配之事,再送二位回殿。”“太子,游女此番,多为搅扰,实无法嫁与敌国。列位攻伐我魏,却在此看我等笑话,岂不知我魏人不受此鱼肉!此等正夫人之荣,无足挂齿!”说罢,自与魏使离殿。众人面面相觑,只等太后下令。“嬴素,着人看着,不得离宫。”随后扫视殿中,道:“华阳氏先入太子府,择日成礼。”嬴望起身道:“王祖母,此事当从长计议。”宣太后看他一眼,并未言语,径直离去,嬴望忙赶上前去,留得叶阳后与嬴素面面相觑。只听他低声道:“王祖母,之子姑娘与柱弟情意相合,怎得入我府中?”“你是太子,与国婚配,懂么?”“阿奶,那魏使早不知晚不知,偏要今日知,阿奶便不能为孙儿忍这一回?”“她本该今日知晓,阿奶为秦国计,你日后便懂得。”“此桩婚事,我不允。”太后停步,回身道:“你父你母宠你过甚,你便如此顶撞阿奶?”见他兀自气着,又道:“南楚国力雄厚,你也能有些根基。”“今日敌、明日友,合纵连横轮番登场,这根基要之何用?”“那便如魏游般甩手而去、牵绊你决策么?”“有阿奶与妈妈在,她如何敢、如何能?”“你莫作小伏低,刚则她怎么敢、怎么能?”“她不知阿奶······”“不知便无畏,知了便畏惧么?初时便与我难堪,日后你且护不了阿奶。”“阿奶自寻难堪,反倒怪在游儿头上。”宣太后一惊,狠狠推他肩膀,气道:“日后再议!”嬴望见说之无益,亦是跺脚,待要去寻魏游,却不知如何与言。
当此之时,秦王亲授虎符,白起领兵出征。此行三万余兵将,司马靳、胡伤为副,一主攻伐、一护粮草。出得咸阳,白起问道近日整兵事宜,司马靳喜道:“将军,实在是颇有成效,初时众人看我年少,甚为疑惑,直至我施展拳脚,领了几回兵,他们便都服气。”说着,于马上练了几拳。白起赞许道:“领兵之难,莫于调度如一,聚众人力而攒一箭发,是为上者。”“即如分兵多路,需更重中帐调遣,不可各自为政,散去己方战力。”“打仗不是儿戏,此番道理必于战场共谋。”说罢看看身周,似在找些什么。司马靳顺着白起目光看去,道:“云将军使短兵探路去了。”白起点点头,问道:“胡伤将军何往?”“正与民夫叮嘱些,很快赶来。”此时的胡伤正与副手王陵巡检民夫之所,见他满身劲头、指指画画,常与人讲解随行诸务,不由疑惑。王陵喜道:“能与大良造共战,甚是开怀。”“战事无常,你倒高兴。”“胡将军,你与大良造征伐日久,我便只这一次,激动了些。”“你若有个好祖公便不必艳羡他人,且此等小战,切勿挂怀。”“将军多思,你我皆以军功累进,不需好祖公,而况大良造、司马将军所请之战,必是要紧大事,大伙拼死杀敌便好。”“我主粮草,尚无攻伐之境。”“你我护好粮草、调度民夫便是极重的功勋,将军莫要心急,总有主战之日。”“司马靳小将军与我等年纪相仿,便已谋略战场,你、我,早着呦。”王陵憨憨一笑,向前方无际看着,不由道:“司马将军有勇有谋,当得此位。”胡伤看了看王陵,苦笑一番,向前军去。王陵督促几人,着定分派,随后而行。看着胡伤的背影,不觉有些可惜——胡伤将军勇气甚佳,亦可谋略,偏不得主将之位,连主战副将竟也不与,确是叹惋。可再想到自身谋略尚浅,领兵不足,便忍不住汗颜,暗下决心,定要借此战多习、多听,多多长进。
因此战沿途多为秦土,以是所携粮草仅半月为期,其余所用,接续补给便可。将入魏境,不知征战几何,王陵遂奏明胡伤,多带些粮草,顺便去集镇购些日常所用、探听魏军民所向。正行之间,忽听一声清脆的“陵君。”王陵一惊,讶异呆立,不知为何久未闻此声音却于此处听得,当即忙乱转身。但见一女子黑衣素服、黑帽灰围,包裹甚严,只留两个眼睛闪动,正推开穿着厚重的人群急急向他跑来。“陵君,许久未见,怎在此处?”王陵一笑,不知所措,欲拍她肩膀却不好造次,只得双手一握,道:“良人子,我也未曾想在此处见你。这些年,你何往呐?”良人子一笑,大力拍他胳膊,温言道:“我在咸阳谋些营生,做点杂事。”“我来此有些军务。若回咸阳,如何寻你?”“我在东市边······”良人子正待回话,便见几名兵士赶来,喊着:“将军,胡将军着人来寻。”王陵恐军情紧急,不待多留,只说“去东市寻你”,便与兵士驰回。良人子撇撇嘴,不知他会去何处寻。怔愣片刻,缓步而行。此处为秦魏边境,两国互开贸易,王陵此来,正是应了前些日子所传攻魏之事。她偶闻战,不免想起了从前与战诸事,便悄然跋涉,行陆路沿大河入秦,北上直扑安邑,看看那魏国的动向。
当此之时,白起、司马靳、胡伤驻守休整,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定可兵临新垣城下。司马靳日日派斥候奏报,探清魏国及列国动向,明日出秦境,更要对战场形势有所掌握。不觉间,斥候来报,魏军于安邑、新垣设防,但安邑军力较弱,新垣尚未整饬完毕。白起即命启程,直奔新垣,司马靳不由问道:“将军,安邑平川,且为孤地,兵士又少,为何不分兵取之?”“无需分兵,无此必要。”胡伤接道:“司马将军,你我听令即可。”白起看向他道:“胡将军可说与司马将军。”“是,司马将军,安邑四围皆秦土,已是囊中之物,不需再费人力,且我军急速向东,亦无后顾之忧,是以无需分兵。”“这一块地,总搁在此处,我倒想早早拿下它。”白起微微一笑,道:“战场之上必有取舍,似安邑,实在已为秦境,若再损耗兵力,反于新垣有失。”司马靳拍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若此一鼓作气,方为聚众力而攒一箭,该当如此!”白起心中所想,却未尽然,若能取得新垣,向东俯冲曲阳,该当无误,若至曲阳,应可北上牵绊上党,以此速迫合纵盟约瓦解。不过太行险阻,实需绸缪一番。当下不容细思,先率军进发。
此时的魏国朝堂仍是热议非凡。魏王前些时日得女书信,大有入主太子府之势,便要以此作退兵之想。但秦军愈近,女儿、魏使反倒停信,他有些拿捏不准。众臣计议,各说各话。太子魏圉言道:“王父,游儿近日无信,秦前军又已出发,大战在即,不能再等了。”芒卯道:“淮泗之间大为牵绊,我武卒分兵犹艰,不如以合纵之盟约请赵韩出兵,共解此围。”魏无忌道:“秦先锋部队已出咸阳,白起整待出发,赵韩必赶不及出兵,臣请调淮泗之兵拒之。”须贾接道:“淮泗之间,五国相争,此时分兵,必受折损。臣请使齐,发合纵兵以抗暴秦。”魏王道:“此番合纵,列国尚未集结兵士,只赵国于其边境设些备军。寡人欲派人赴赵游说。”“臣愿往。”魏王定睛一看,乃是宫中文臣,公主教授彦周子。魏相魏齐道:“先生教授之事,毕竟与游说不同,当从长计议。”“相邦如何看?”“王上,秦兵越境,实为发难,但我军于淮泗之间兵力牵绊,亦是难以抽身。臣谏和谈。”彦周子接道:“臣可与相邦分为二,相邦约秦,能谈则谈,臣往赵借兵,以组合纵盟军。”魏王道:“好,相邦赴秦,彦周子赴赵,芒卯整兵备战。”各人领命,整备出发。
彦周子本为宫中文臣,掌些文书之事,因不擅朝堂之处,被魏齐诓去做了公子、公主教授。原先一腔许国之志不得施展,甚为苦闷,但得遇公主,二人亦师亦友,共遣心中愁思。他报国心切,愿为母国抗御外辱,以是全力请命,赴赵却秦。当下火急绸缪,即刻启程。魏齐自是遣使先往秦廷告知,待得第二日方才出发。芒卯得令后,即整兵赴安邑,并派出两路骑兵赶赴魏秦边境探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