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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偷·情 ...

  •   凌晨三点,香港沉睡在雨后的寂静中。

      浅水湾的临海别墅里,一盏孤灯亮着。江凛宴坐在书房的地板上,背靠着巨大的红木书桌,手中握着一个老旧的相框。照片里,年幼的他坐在爷爷肩头,两人都笑得灿烂,背景是维多利亚港的烟花。

      相框玻璃上沾了几滴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江凛宴已经这样坐了几个小时,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白天的愤怒和强硬像一层脆弱的壳,在夜深人静时碎裂脱落,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爷爷死了。

      这个认知反复撞击着他的大脑,每次带来新的剧痛。那个教会他下棋、带他出海钓鱼、在他第一次商业谈判失败后拍拍他肩膀说“下次再来”的老人,就这样突然地、残酷地离开了。

      毫无预兆。

      毫无准备。

      江凛宴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相框玻璃,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初只是轻微的抽泣,然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最终,在这个无人看见的深夜里,他放声痛哭。

      像个孩子一样。

      他确实像个孩子。在爷爷面前,他永远可以是那个会犯错、会撒娇、不需要时刻完美的江凛宴。而现在,那个人不在了。那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他的人,不在了。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老管家陈伯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看着地板上蜷缩的身影,眼中满是心疼。他在江家服务了四十年,看着江凛宴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如今独当一面的继承人,从未见过他如此崩溃的模样。

      “少爷,”陈伯轻声说,“喝点热茶吧。”

      江凛宴没有抬头,只是挥手示意他离开。陈伯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哭声在门关上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绝望。江凛宴的双手紧紧攥着相框,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正在消逝的东西。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见爷爷的情景。就在三天前,老爷子还精神矍铄地在书房里和他下棋,一边落子一边念叨:“阿宴,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熬夜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爷爷。”他当时敷衍地回答,心思全在即将与叶氏进行的谈判上。

      “还有啊,”老爷子突然压低声音,像个分享秘密的孩子,“我听说你和叶家那个小姑娘又碰面了?”

      江凛宴手一抖,棋子差点掉在棋盘上:“您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老爷子笑眯眯地说,“婧梦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虽然脾气倔了点,但心地不坏。你们小时候多好啊,怎么就...”

      “爷爷,”江凛宴打断他,“叶家和江家的关系您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老爷子不以为然,“商业归商业,感情归感情。我当年和你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两家不也是竞争对手?最后还不是——”

      “时代不同了,爷爷。”江凛宴落下一子,“将军。”

      老爷子盯着棋盘看了半天,突然笑了:“好小子,学会转移话题了。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但阿宴,爷爷只告诉你一句话:别让仇恨蒙蔽了眼睛,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

      错过就是一辈子。

      江凛宴的眼泪滴在相框上,模糊了爷爷的笑容。他想起今天在会议室里对叶婧梦说的那些话,那些伤人的、决绝的话。他明知道不应该迁怒于她,明知道叶婧梦不可能参与这种事,但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中,他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

      因为他害怕。

      害怕如果不对她发火,如果不对叶家宣战,自己就会在悲伤中彻底崩溃。他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可以让他集中所有痛苦和愤怒的目标,而叶家,恰好出现在那里。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叶婧梦的名字。江凛宴盯着那个名字,想起她今天离开时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失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伸手拿起手机,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接通了说什么?

      道歉?在爷爷尸骨未寒的时候,为了几句气话道歉?

      质问?问她是否知道真相,问她叶家是否真的如此不堪?

      还是像以前那样,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最终,他没有接。屏幕暗下去,书房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那盏孤灯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暖黄的光晕。

      江凛宴靠在书桌边,闭上眼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全是关于爷爷的片段。

      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流血,是爷爷蹲下身,一边给他擦药一边说:“阿宴不哭,男子汉要勇敢。”

      十二岁,父母因空难双双离世,他在葬礼上强忍着不哭,是爷爷在夜深人静时抱着他说:“想哭就哭吧,在爷爷这里,你不用假装坚强。”

      十八岁,他考上剑桥大学,爷爷偷偷塞给他一张银行卡:“别告诉你爸,这是爷爷给你的零花钱,在英国别亏待自己。”

      二十五岁,他第一次在董事会上提出反对意见,与父亲激烈争吵,是爷爷事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做得对,江家需要新鲜血液。”

      每一个重要的时刻,爷爷都在。

      而现在,他不在了。

      江凛宴睁开眼,望向窗外。天边开始泛白,凌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一个没有爷爷的世界。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海面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远处有早起的渔船缓缓驶过。世界依旧在运转,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李明发来的信息:“江总,警方有了新进展。事故路段的另一个监控探头拍到了部分画面,显示肇事车辆确实与张副总的车款型颜色一致,但车牌模糊。另外,张副总提供了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有餐厅监控和多名证人。”

      江凛宴盯着这条信息,大脑一片混乱。如果张副总真的有不在场证明,那袖扣为什么会在现场?是栽赃?还是巧合?

      “还有,”李明的下一条信息紧接着进来,“叶婧梦小姐凌晨联系了我,说她找到了新的证据,希望能和您见面谈谈。”

      江凛宴的手指收紧。见面?现在?

      他几乎能想象出叶婧梦说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倔强的、不服输的神情,就像小时候每次和他争论到最后,明明理亏却还要强撑的样子。

      他应该拒绝。爷爷刚去世,他不该见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个人感情干扰判断。

      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回复:“时间地点。”

      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江凛宴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他靠在窗边,看着海面上逐渐明亮的天光,问自己:

      江凛宴,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爷爷尸骨未寒的时候,去见那个可能是仇人家的女儿?

      还是说,在你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过叶婧梦会伤害你?

      没有答案。只有晨光一点点驱散黑暗,就像真相终将大白,只是过程可能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痛苦。

      江凛宴转身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爷爷的相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老人永远微笑着,眼神慈爱,仿佛在说:“阿宴,要勇敢。”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相框边缘,低声说:

      “爷爷,我会查清真相的。如果是叶家做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如果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如果不是,我会向她道歉。”

      窗外,天完全亮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带着未解的谜团、未愈的伤痛和未明的未来。

      而江凛宴知道,无论真相如何,他和叶婧梦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会永远存在。

      就像爷爷的离去,会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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