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医女与她的现代实验品》轩赫

26、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推行煮沸饮水令

　　1

　　《秦岭山区饮水卫生规范》写好的第二天，姬素问就在灵枢谷召开了各村代表会。

　　石家坳、李家沟、王家庄……附近五个村子的里正和族老都来了，挤在灵枢谷的议事堂里。这些老人大多穿着粗麻深衣，脸上刻着山风与岁月留下的沟壑，眼神里透着山里人特有的固执和谨慎。

　　姬素问坐在主位，林循在侧。苍术、柴胡、茯苓等弟子侍立两旁。

　　“今日请各位长辈来，是为了一件关乎各家各户安危的大事。”姬素问开门见山，将那份写在绢布上的《规范》展开，“灵枢门近日查明，前次疫病反复，根源在于水源污染。”

　　她把山涧发现鹿尸、水质检测有毒的事说了一遍。说到石灰消毒、改道引水时，几个老人频频点头——这些方法他们听得懂，也觉得在理。

　　但当姬素问说到“饮水必煮沸”时，议事堂里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水烧开了喝？”石家坳的陈老丈第一个质疑，“姬谷主，咱们山里人祖祖辈辈都喝生水，也没见都病死啊！”

　　“是啊，烧水多费柴火！”
　　“一大家子人，一天得烧多少水？”
　　“夏日还好，冬日取暖的柴都不够，哪有余力烧水喝？”

　　反对声此起彼伏。

　　姬素问早有预料。她平静地等大家说完，才开口：“陈老丈说得对，祖辈都喝生水。但陈老丈可还记得，祖辈里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腹泻不止、高烧不退？有多少孩子没活过五岁？有多少妇人产后发热而亡？”

　　一连串的问题，让堂内安静下来。

　　“那些病，”姬素问缓缓说，“很多就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只是以前不知道原因，都说是‘撞了邪’‘中了瘴’。现在我们知道原因了——水里有看不见的‘秽气’，煮沸能除。”

　　她看向林循：“林先生，请你给各位长辈看看，那‘秽气’到底是什么。”

　　2

　　林循站起来，拿出那套简易显微镜。

　　这次他准备得更充分——不仅带了病人分泌物的涂片，还专门取了山涧的生水、煮沸后的开水，做成对比样本。

　　“各位请看。”他调整好水晶片，让油灯的光透过来。

　　第一个看的是陈老丈。老人凑过去，起初不以为然，但看着看着，脸色变了。

　　“这……水里这些游来游去的小点……”

　　“就是‘秽气’。”林循解释，“它们在生水里活蹦乱跳，但在煮沸过的水里——”他切换样本，“看，都死了，不动了。”

　　陈老丈直起身，脸色发白，喃喃道：“原来……原来真是有东西……”

　　其他老人挨个来看。每个人都经历了从怀疑到震惊的过程。当亲眼看见那些“小虫子”在生水里游动、在开水里僵死时，所有的质疑都动摇了。

　　但这还不够。

　　“就算有虫子，”王家庄的王里正皱眉，“可烧水实在费柴啊。咱们山里，柴火就是命。冬天要靠它取暖，做饭要靠它生火。再烧水……难。”

　　这是最实际的困难。

　　姬素问正要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难也得做！难道比死人还难吗？”

　　众人转头。

　　石叔拄着拐杖走进来——他心绞痛好多了，但走路还不太稳。他身后跟着儿子陈虎，陈虎手里捧着一个大陶罐。

　　“石老三？”陈老丈惊讶，“你咋来了？你不是病着吗？”

　　“病好了！”石叔走到堂前，对着姬素问和林循深深一揖，“多谢二位神医救命之恩！”

　　然后他转向各村代表：“各位老哥，我石老三这条命，是姬谷主和林先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他们的话，我信！”

　　他指着陈虎手里的陶罐：“从今天起，我石家全家伙食用水，全部煮沸！不光喝的水，洗菜、洗手、洗脸，都用开水！”

　　这话掷地有声。

　　3

　　但光有决心不够，还得有方法。

　　林循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站起来，走到堂中央，那里已经摆好了几件他这几天赶制出来的“省柴烧水器”。

　　第一件是个简易的“余热利用罐”——一个小陶罐，可以架在煮饭的灶眼旁，利用做饭时的余热温水。

　　“做饭时顺带烧水，不额外费柴。”林循演示，“一罐水，一顿饭的工夫就温了。虽然没沸腾，但温度也能杀死大部分‘虫子’。”

　　第二件是个“多锅串联灶”——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叠放，最大在最下，装水最多；最小在最上，装水最少。下面烧火，热量从下往上传递，最下面的水沸腾时，上面的水也热了。

　　“一次烧火，能热好几罐水。”林循解释，“家里人多的，可以用这个。”

　　第三件最简单——就是个带盖的大陶壶。

　　“烧开一壶，灌到保温的草编套里，能保溫大半天。”林循说，“家里人随时能喝到温水，不用反复烧。”

　　这些设计都很朴素，但实用。山里人一看就懂，材料也容易找——陶罐、草绳、石头，家家都有。

　　“还有，”姬素问补充，“灵枢门可以教大家辨认几种耐烧的柴——比如青冈木、栎木，火力旺，耐烧。哪些柴不耐烧，比如松木，就留着引火。”

　　她顿了顿：“若真有困难人家，灵枢门愿提供部分柴火资助——后山有片枯木林，弟子们可以帮忙砍伐分配。”

　　这话说到了一些穷苦老人的心坎里。

　　堂内的气氛开始松动。

　　4

　　石叔第一个响应。

　　他当场让陈虎拿出家里带来的陶罐，就在议事堂外架起小灶，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一罐水。

　　水沸后，他倒了三碗。一碗给姬素问，一碗给林循，一碗自己端起。

　　“姬谷主，林先生，石老三以水代酒，敬二位！”他一饮而尽，“从今往后，石家全听二位的！喝开水，保健康！”

　　姬素问和林循也喝了。

　　然后石叔又倒了十几碗，分给在场的各村代表：“老哥们，信我石老三一次！先试三天！三天后要是没好处，我石老三赔你们柴火钱！”

　　话说到这份上，再反对就伤情面了。

　　陈老丈第一个接过碗，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其他老人陆续跟上。

　　“那就……试三天。”王里正最后说，“但要真费太多柴，咱们还得再议。”

　　“行！”石叔拍胸脯，“三天后见分晓！”

　　会散了。

　　各村代表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有人信，有人疑，有人观望。

　　茯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声问姬素问：“师父，他们真会照做吗？”

　　“会有一部分人做。”姬素问说，“但要让所有人都做，需要时间，也需要……榜样。”

　　她看向林循：“接下来三天，是关键。”

　　5

　　第一天，风平浪静。

　　各村按兵不动，都在观望。只有石叔家真的开始烧水——陈虎后来告诉茯苓，他爹把家里所有储水容器都煮沸了一遍，还逼着全家老小用热水洗手洗脸。

　　第二天，出了件小事。

　　王家庄有个小孩闹肚子，他娘想起“喝开水”的话，试着给孩子喂温开水，结果腹泻真的减轻了。这事儿在村里传开，有几户人家开始悄悄烧水。

　　第三天，石家坳出了“奇迹”。

　　村里有户人家不信邪，继续喝生水，结果全家五口人，三个拉肚子，两个发烧。而严格执行“喝开水”的石叔家，七口人个个健康，连经常咳嗽的老伴儿都说喉咙舒服多了。

　　对比太鲜明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传遍五个村子。

　　第四天清晨，灵枢谷外排起了队。

　　不是病人，是各村派来的代表——来领“省柴烧水器”的图样，来学辨认柴火，来请教怎么建滤水池。

　　石叔也被请去“现身说法”。老人站在人群前，红光满面：“老哥们，我石老三不骗人吧？喝开水，真的管用！我家小孙子以前老闹肚子，这三天一次没闹！我老伴的咳喘也轻了！”

　　他拍拍胸脯：“柴火是费了点，但比起买药的钱、请巫医的钱、还有……人受的罪，值！”

　　这话说到人心坎里了。

　　山里人不怕吃苦，怕的是苦吃了还没用。现在有了明确的方法，有了看得见的效果，再难也愿意试试。

　　6

　　半个月后，“喝开水”成了秦岭北麓五个村子的新习俗。

　　灵枢门的弟子们轮流下乡，教大家怎么合理利用柴火，怎么建简易滤水池，怎么保持水源清洁。林循还把《饮水规范》编成顺口溜，让茯苓教给孩子们传唱：

　　“取水上，避牛羊；饮水沸，保健康；
　　洗菜手，也用烫；病死畜，埋深岗；
　　每月查，水源清；有异样，报灵枢。”

　　孩子们学得快，唱得欢。大人们听着听着，也就记心里了。

　　深秋的一个傍晚，林循和姬素问站在灵枢谷口的山崖上，俯瞰山下村落。

　　炊烟袅袅升起，在夕阳里染成金红色。能看见一些人家门口，妇女们正用新制的陶罐烧水，孩子们端着木碗排队等水凉。

　　“变了。”姬素问轻声说，“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林循说，“可能会救很多人的命。”

　　两人并肩站着，晚风吹起他们的衣袂。

　　“林循，”姬素问忽然问，“在你那个时代，所有人都喝开水吗？”

　　“基本上。”林循点头，“有自来水厂净化，有管道送到家里。但原理是一样的——杀死水里的病原体。”

　　“那……你们是怎么让所有人都接受的呢？”

　　林循想了想：“用科学证明，用法律规范，用教育普及。还有……用时间。改变一个习惯，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

　　姬素问沉默了。

　　许久，她才说：“那我们就从这一代人开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山崖上紧紧依偎。

　　茯苓在不远处看着，没有记录，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觉得，这一刻不需要记录。

　　因为它会一直在记忆里，像这幅夕阳下的剪影，温暖而清晰。

　　而在山下的石家坳，石叔正端着碗温开水，对孙子说：

　　“娃啊，记住喽。这喝水的事，是灵枢门的姬谷主和林先生教咱们的。以后你长大了，也要这样教你的娃。”

　　“为啥呀爷爷？”
　　“因为啊，”石叔摸着孙子的头，“这是救命的道理。”

　　晚霞满天。

　　一个新的习惯，正在这片古老的山林里，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