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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共济之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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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状穹顶像圣母躬身拥抱信徒,仿佛从地面里生长出来的条石是她丰润的手臂,空气里蜡泪冷却的气味好似她的体香。
黑色长椅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信徒,每个人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的祈祷。
尽头的圣坛后站着一个修女。
她闭着眼,张开双臂,两只手掌微微颤抖着,仿佛圣母的眼泪掉进掌心。
厚重的头巾裹住她的额头、鬓角、耳廓,唯独露出一张像直接用石头凿刻出来的苍白面孔。
“玛利亚修女。”
穿过信徒的呢喃和低语,秃头男来到她面前,虔诚地划十字,“愿主保佑你。”
修女睁开眼,灰色眼底里浮动着平静,“赫尔敏神父。”
她的目光落在六个人身上,“女士,先生们,欢迎你们来到圣瓦尔西斯修道院。”
赫尔敏嘱咐两个少年,“马西斯,亚罗,带他们去自己的房间。”
马西斯走到圣坛右侧,推开嵌在石灰墙上的门。
连震觉得这里也许有线索,想留下来看看,可刚开口就撞上了玛利亚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心脏,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门后面是一条长廊。阳光从高窗外投射下来,斑驳的影子在地上淤积。有深有浅,像沼泽地。
长廊尽头分出左右两条路,马西斯示意男人跟着他走,“先生们,那边是女士们居住的地方,尽管修道院并没有严厉禁止男女之间产生感情,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彼此。主在看着我们。”
林荫怯生生地举起手,“我、我不介意跟他们在一起,大家可以住一个房间吗?”
亚罗困惑,“您和其中哪一位是夫妇吗?”
林荫紧紧地抿着唇,纠结半晌,决定随便挑选一个人,毕竟人越多越安全,落单会死,人少也会死。经典的恐怖片定理。
她指着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吴哀,“我跟他是夫妇。”
吴哀愣了一下,看向亚罗,“对,我跟她是一对,我们可以住在同一间房吗?”
宁弱看了吴哀一眼。
不等亚罗开口,梅如翘笑出了声,“哎哟,妹妹,你这是让我一个人住啊。这样的话,那我跟他是夫妇,大家都住在一起吧。”
梅如翘指着赵子舒。
赵子舒没想到梅如翘会点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们可不是……”
“这可真是麻烦。”亚罗喃喃自语,“先生,女士,在修道院撒谎是不对的。”
林荫的脸色霎时变了。
她咬着牙坚持自己的说法,“我没有撒谎,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夫妇?”
亚罗像换了个人,冷冷地盯着她。
林荫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四面八方而来,仿佛要用视线脱光她的衣服,把她从内而外地翻出来。
忽然梅如翘勾住了林荫的脖子,把她拉过去,笑着说,“抱歉,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六个人刚刚认识,都没关系。麻烦你带我们去住的地方。”
亚罗露出一个微笑,“好的。”
马西斯领着其余四个人往前走,停在一扇挂着耶稣受难小像的门前,拧开门锁,“先生们,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去膳堂用饭了,出门右转一直走,穿过走廊后右手边的台阶通往膳堂。待会儿我也在那里,有问题你们可以找我。”
说完他关上了门,没给四个人提问的机会。
房间恰好有四张床,床头边放着柜子。没有窗户,墙上挂着一副油画。
画中有一个水壶,壶里倾下一道娟娟水流。下面是六只手,一齐伸出去捧住了水。
赵子舒推了推眼镜,“你们刚刚听到那个叫亚罗的修士说的话了吧。‘在修道院撒谎是不对的’,听上去应该是关键信息。”
吴哀:“可他怎么知道林荫在撒谎?”
赵子舒:“我们被专门送到这个修道院来,也许他们有我们的身份信息。”
吴哀:“他要是知道就没必要问林荫了,可以直接戳穿她。”
这时赵子舒注意到了连震,他仗着是第二次进空洞世界,刚开始就活跃得很,却从进来后一直没说话。
连震坐在床上,两眼失神地看着地面。
宁弱一进来就找了张床躺下,闭上眼睛像睡着了。
赵子舒推了连震的肩膀一把,后者大梦初醒般,惊恐地环顾四周,“谁?!”
“是我啊,赵子舒。你怎么了?”赵子舒莫名。
“我刚刚看到了……”连震想说什么,却捂住了上半张脸,“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赵子舒又问了几遍,连震还是想不起来,甚至因此有些狂躁。
赵子舒不敢继续问了,回头想跟吴哀再讨论一番,但目前线索太少,一路颠簸,大家都有些累了,干脆也躺下闭目休息。
另一边,亚罗把梅如翘和林荫领到她们的房间,“右”换成“左”,说了一样的话。
门刚关上,梅如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恶狠狠地看向林荫。
林荫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小妹妹,这里可是空洞世界,搞不好会死人的。你刚刚也听到他们说了,撒谎是不对的。这次我是不想被你连累才开口的,你真想死的话一个人的时候再犯规。我要休息了,半个小时后去吃饭。你想找死的话现在就出去,别烦我。”
说完,梅如翘丢开斗篷,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开始休息。
她都这么说了,林荫也不敢说感谢的话。开始打量起房间来。屋子里有四张床,没有窗户,只有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画中圣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双手提起一个银水壶,向下倾倒。
没什么特别的。
林荫怯弱地看了背对着她的梅如翘一眼,窝窝囊囊地合衣躺下。
半个小时后,宁弱准时睁开眼,起身往外走去。
吴哀没睡着,听到动静立刻睁眼。见宁弱要走,意识到时间到了,赶紧摇醒了赵子舒和连震,“去吃饭了。”
连震睡了一觉,好像把刚刚看到的事都忘了,又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现在是白天,我们刚刚进来,应该没什么危险,先去饭堂看看。”
赵子舒动作有点慢,吴哀发现他在找掉到地下的眼镜,帮他捡了起来,“给。”
“谢谢。”赵子舒戴上眼镜,松了一口气,“我散光加上近视一千度了,没有眼镜就跟瞎子差不多。”
“宁老弟,等一下我们。”宁弱已经出去了,连震赶紧穿鞋,催另外两人跟上。
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有两条台阶。一条向右,蜿蜒而下,一条向左,盘旋而上。
宁弱抬头看了眼上面,毫不犹豫地向右走。
连震紧随在后。在两条台阶前他犹豫了一下,想上去看看,下一秒就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去膳堂吧。”吴哀在后面说。
向右的台阶往下汇聚到了一起,四个人恰好遇上梅如翘和林荫。
林荫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梅如翘抬手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好巧啊,刚好大家一起去。”
赵子舒:“你们的房间长什么样子?”
梅如翘:“四张床,没什么特别的。”
林荫:“我们房间有一张画……”
“我们的也有。”赵子舒描述了一下那画的样子。
连震听完,“两幅画不会是连在一起的吧。”
吴哀点点头,“听上去很像,圣母倒下来的水流进了六个人的掌心,我觉得是在暗示我们要团结,齐心协力才能顺利通关。”
“呵。”
连震听见了,是宁弱的笑声。
他在嘲讽吴哀。宁弱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说话,也不参与讨论,好像跟他们不是一队人似的。离开房间时也不等人,俨然是匹独狼。现在还发出嘲笑,登时让连震对他不满起来。
“姓宁的,你笑什么?”
宁弱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刚还叫我‘宁老弟’。”
连震的脸憋红了,“如果这真是个团队任务,大家集思广益才能活下去。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有点小能力就不把别人当回事。这里可是空洞世界,没有他人帮助,你会死得很惨。”
“是么?”宁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他站在那儿,瘦削的身体罩在黑色羊毛长袍里,直勾勾地盯着连震。
仿佛笃定他不敢动手。
连震是个有脾气的人,却并不鲁莽。但今天他一肚子火,心里有一股恐惧到极点后转化而成的愤怒没能宣泄。
宁弱就像个靶子,激怒了他。
连震举起拳头:“格老子的,王八蛋——”
吴哀拦在了连震和宁弱中间。
“连大哥,如果这真是团队任务,起内讧可能大家都会死。而且,打人是不对的。”吴哀把手搭在连震的拳头上,看他逐渐冷静下来,把他的手臂按了下去,“宁先生,你也少说两句,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是队友,理应互相帮助。”
吴哀不知道宁弱怎么想的,但他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之后,转过身继续往膳堂走去。
这说明他听进去了。
赵子舒走到连震身边,“我觉得吴哀哥说得对,从目前已有的线索来看,我们六个人的命连在一起。连震哥还是先忍一忍吧,我说得对吗,如翘姐?”
梅如翘忽然被提到,笑了笑,凑上前用手指揩了一下赵子舒的脸,“小嘴真甜,你说得都对。”
赵子舒的脸红了,往后退开,慌张地转移话题,“我们快进去吧。”
宁弱推开厚重木门的时候,所有围坐在长条橡木餐桌边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他们。
后来的连震看着这几乎将餐桌坐满的人,粗略一看差不多有两百个人,“人怎么这么多,我们坐哪里?”
“女士,先生,请随我来。”马西斯走了过来,比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们的餐桌在最边上,刚刚好可以坐六个人。
路过橡木餐桌时,赵子舒抻长脖子观察其他人吃的是什么。等到马西斯为他们端上食物时,提醒其他人,“我们吃的跟那些人吃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