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笼》雪满先生

3、宴会席上鲤鱼跃

　　阮氏的三位长老一夜未眠，手边的茶水凉了又添，也未能讨论出应对之法。
　　旧年阮无忧刚被前家主他们三人的师父阮归云认回阮氏，他们三人用了一招偷天换日，才勉强打消了那位少主的疑心。
　　而现在看慕衡的书信，想来那位少主是势在必得的，阮青峰和阮清岚甚少同那位少主打交道，可阮明轩却对那位少主比较了解，此事难以善终了。
　　“师兄师姐，此事对于无忧，确实凶险，对于阮氏……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阮明轩斟酌着开口，同时带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两位师兄师姐，才继续说。
　　“旧年，北域域主殷擎天曾向师父提亲，求娶小师弟为自家入北域为少主妃，彼时无忧乃童子模样，加之其少主痴情之名原因，故而拒绝，而我等皆知，那少主所招之人就是无忧！何不成人之美？更何况北域珍宝无数，富甲一方，有北域庇佑，阮氏地位必然更上一层，我三人身上旧伤，必定会……”
　　“阮明轩！你好大胆！师父的教诲，都忘了么！”不等阮明轩说完，阮清岚率先一拍桌案，指着阮明轩的鼻子骂了起来。
　　“师父生前便教导我等，即便如何困难，都不可卖弟求荣，我看你是不曾将这话听进心里去！”
　　阮清岚的话字字诛心，毫不留情，可阮明轩亦不是无知少年，自阮归云仙逝，阮无忧继任家主之位，阮明轩便常常为了阮氏游走于各家。
　　特别是阮无忧刚刚继位那几年，因旁的势力欺压幼主，让阮氏濒临无钱而差点消亡，他亦是见过了世间冷暖，人性凉薄，更加明白在如今的世道，唯有自家势力强大才可免于外敌图谋。
　　于是当阮清岚说出并指责阮明轩卖地求荣时，阮明轩虽是恼怒，却又无话可说，往日游走于其他各家，为了灵矿修炼资源舌灿莲花的阮明轩在此刻想不到任何反驳之语，一时间脸被憋得涨红。
　　“行了！明日是无忧二百岁寿宴，早些休息，确保明日可以看好无忧以及那位北域少主。”
　　阮青峰叫停了两人，并且起身准备回房，他深知北域是豺狼虎豹，可也确实是阮氏的机会，卖地求荣确实可耻，但若北域逼迫……阮氏也不得不献上阮无忧来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
　　三人离开，这一夜注定是无人入眠的……

　　次日，日光吵醒了公鸡，发出鸣叫。
　　阮青峰等三人已经穿戴整齐，昂首挺胸的走出自己的院落，行至家主的云渺院前，相互行礼问安之后，又看一眼紧闭的院门，才对视一眼，向着三个不同方向离开。
　　但在三人离去不久，紧闭的院门便悄悄的开了一条小缝，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的阮无忧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四下查看一番，才抬腿向着后山跑去......
　　“北域势力不容小觑，应在客座的次席，仙盟副盟主亲临，必然应在首席，幻音宫宫主带着小宫主一起来的，单独加一张小几，并告知厨房宴会时，单独上一碟点心……”
　　常年和各个世家门派打交道的阮明轩，最懂座位的主次该如何安排，来者有哪些忌口，以及大厅的布置，做到大气典雅，且还有阮氏的风格。
　　噔噔噔……
　　膳房的切菜声不停，这种大型宴会让整个云烟城的厨子都汇聚在这一个膳房之中，有序且急促。
　　“二长老，三长老说要单独给幻音宫小宫主上一碟点心，还有中原来的和尚那桌不要酒肉……”
　　从前厅匆匆跑来的侍者，语速极快的说着，手里还拿着阮明轩写的单子递交到阮清岚的手中。
　　“嗯，我知道了。”
　　阮清岚沉声应着，坐镇在膳房门口，将那张写满各种注意事项的字条交给掌勺的大师傅，又匆匆的拿出一张白纸，龙飞凤舞，不过片刻将字条交给那侍者。
　　“去演武场交给大长老，这是今日弟子巡回换防图，记得要保密，可别再大呼小叫的。”
　　说着抬手抓了把深色的固元丹，交给那侍者算作跑腿的赏钱，便目送其离开。
　　演武场上，各方势力的掌权人或是代表聚集在一起，由阮青峰一人率领阮氏一众弟子笑着接待。
　　阮青峰不善同那些世家勾心斗角，但若是指点弟子，却是手拿把掐，十分在行，不少别家弟子小辈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同阮氏的小辈们打闹在一起。
　　至于长辈们，则是论道或彼此交谈，试图扩展自己的人脉和实现自家宗门利益交换的最大化。
　　阮清岚的字条送到阮青峰的手中，他匆忙看过一眼后，便打发侍者去请阮无忧，毕竟各家各宗的人们都到了……
　　“家主？家主一大清早就出门了，难道宴会上无人？莫不是又去了后山吧！”
　　寻到云渺院前，守着院子的侍女立刻慌了起来，纷纷开始动起来寻找。
　　但这些嘈杂和忙碌，始终和宴会的主角无关，此刻阮无忧正叼着草，半卧在阮氏后山面向太阳的落地，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晒着太阳，小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当三位年轻的长老终于在阮氏的大厅汇头，三人分别穿着黑红青色绣着阮氏云烟纹广袖印暗纹的长老服，等候着众人落在，三人环顾之后，又觉得少了些东西。
　　“无忧是没醒么？”阮青峰面无表情的询问师弟师妹，阮清岚面上显出无奈，轻揉自己的额角，带着疲惫和歉意。
　　“小师弟这个点儿……应当还未醒吧……是我的错，忘了让人去请了。”阮青峰尚未开口说话，阮明轩立刻抢了话头，抬手掌中多了一青竹折扇，缓缓开口不急不慢。
　　“师姐莫慌，昨晚我已告知那几位守卫云渺院的侍女，要今日早早的叫醒家主，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家主早早醒来出门了，应当是去了后山玩耍去了，我也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再说……那北域少主也未曾到，应该是来得及的……”
　　阮明轩这话说的心虚，但他脑子极快，明白此刻不应执着于纠结阮无忧去哪里，而是先稳住现在的场面。
　　正在晒太阳的阮无忧，在侍女们找到自己时，才想起今日的生辰宴，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草屑就要往回跑。
　　“家主！您这样回去可不行呢！”看着阮无忧这一身鹅黄的练功服，他身边最得眼的侍女春梅第一个站出来制止，从纳戒取出家主衣袍，为阮无忧披上。
　　“可是……”
　　“家主快去吧！不是说不慕仙家的师傅要当众做‘鱼跃龙门’嘛！家主之前念叨了好久，如今终于可以看见了，可不能错过了啊！”
　　阮无忧想要找个不去的理由，偏偏夏兰从一旁的矮草丛蹦了出来，一提到大师傅的‘鱼跃龙门’立刻就将想要逃跑的阮无忧劝了回来。
　　“那好吧！既然你们好奇，那本家主就带你们去瞧瞧。”
　　来不及脱下鹅黄色的常服，阮无忧只匆匆的将家主服套在外层，轻手一挥，春梅和夏兰便颤抖起来，化成两张薄纸，飞入阮无忧的袖中。
　　在确认过里面的衣服不会露出来后，匆匆忙忙的向着前厅跑去。

　　大厅之中，众人面前的茶水已经换了三次，就连以高傲强权的北域少主，虽然迟到却已经入座，却迟迟不见阮无忧的身影，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殷寒舟却强压着不满，目光扫过阮氏众人，却没有见到昨夜在不慕仙遇上的少年，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也变得急躁不安。
　　有同阮明轩交好的，便询问了起来。
　　“啊哈哈哈......家主......想来是突然有了要事，所以来迟了......”
　　至于是什么事情，阮明轩还真编不出来。
　　“诸位，园中的花儿开了，在下一时着迷，欲将这满园春景移至席间些许，故而忘了时间。”
　　清越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音调带着少年人的稚嫩和欢愉，带着一身的春光，使身形模样都模糊了。
　　待其走入厅内，才见人穿着月白色广袖衣袍，是江南常见的蚕丝锦，上面绣着云纹与白鹤，怀中抱着桃花与梨枝，发间的金铃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好听的声响。
　　白瓷一样的面容，眉眼精致带了一点嫣红泪痣，待他走的主位坐下，殷寒舟也就确认了。
　　这位阮家主便是自己朝思暮想，找了整整一百八十八年的墨小七。
　　而阮无忧自大走入大厅，便不动声色的扫过厅中客人，目光更是在北域的席位上停留了片刻，亦是认出了殷寒舟。
　　他没好意思得直接询问，毕竟台下的歌舞因为自己的到来便已经开始了……
　　歌舞依旧无趣，直到不慕仙的大师傅推着阮无忧钓上的大鱼入场，一直兴致缺缺的阮无忧才打起了精神，他期盼已久的‘鱼跃龙门’终于要开始了！
　　这鱼跃龙门简单的来讲，就是一道生鱼脍，主要展现了厨子的刀功，辅佐以幻术形成龙门，直到鱼跃过龙门落进盘子时，鱼还在呼吸，却已经被挂掉了鱼鳞，鱼肉也被切成了花。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大师傅放下了刀具，阮无忧及宾客，才从方才的幻境回神，侍者已将鱼脍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噗......小七，你还是喜欢这种有趣的东西。”
　　殷寒舟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阮无忧，刚刚的戏法也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看出了关窍，于是又继续看着阮无忧。
　　看他拍手叫好，品尝菜肴，会因为菜肴的味道，做出丰富的表情，在阮青峰轻咳一声后，立刻装起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