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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寒江渡魂 ...

  •   第一章寒江渡魂

      船一动,宋清明手里的玉佩差点飞出去。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半块鱼形玉佩,烛光在船舱里晃得像醉汉跳舞。

      玉佩在掌心温润微凉,边缘的纹路被摩挲得光滑——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娘啊,”他对着玉佩叹气,“您儿子我现在是探花郎了,马上要去金陵当官了。您要是在天有灵,能不能保佑我这次别又搞砸了?”

      回答他的只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哗啦声。

      宋清明把玉佩收进怀里,开始清点行李: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一沓写废的策论草稿,还有他殿试时用的那支笔——笔尖已经秃了,但他舍不得扔。毕竟是用这支笔写出的文章,让皇上御笔亲批了个“探花”。

      “宋探花,”他自嘲地笑了笑,“听起来像道菜名。”

      船身又晃了一下。这次晃得厉害,桌上的砚台直接滑到了地上,“咚”一声闷响。

      宋清明弯腰去捡,脑袋刚低下去,整艘船突然像被巨人拎起来狠狠一摔——

      “哎哟!”

      他整个人撞到了舱壁上,眼前金星乱冒。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船不是一般的晃,是发了疯似的左右摇摆。

      “船家!”他朝舱外喊,“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只有风声呼啸,还有木头“嘎吱嘎吱”的呻吟,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宋清明扶着墙站起来,想去开门看看。手刚碰到门栓,一股浓烟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他愣住了。

      又一股浓烟,这次更浓,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着火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去拉门——拉不动。再用力——纹丝不动。他这才发现门是从外面反锁的。

      “有人吗!开门!”他用力拍门,“船家!有没有人!”

      只有火焰舔舐木头的声音在回应他,噼里啪啦,像过年放鞭炮。

      完了。宋清明脑子里闪过两个字:要完。

      他环顾船舱——小小的空间,一桌一床一箱,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格舷窗,用插销固定着。烟越来越浓,他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冷静,冷静,”他一边咳一边对自己说,“宋清明你可是探花郎,死在这儿像话吗?”

      目光落在刚才掉地上的砚台上。青石砚台,沉甸甸的。

      他抓起砚台,踉跄着冲到舷窗边,抡圆了胳膊就砸。

      “砰!砰!砰!”

      木格子断了,窗纸破了,新鲜的江风混着烟一起灌进来。他顾不上许多,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刚探出半个身子,火舌已经舔到了他放在床头的书箱。

      “我的策论!”他惨叫一声。

      那可是他熬了十几个通宵写出来的治国良策,虽然大部分都被考官批得一文不值,但好歹是他三年的心血。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缩回身子,在浓烟里摸索着找到书箱,把里面那沓策论胡乱抱在怀里。转身时又想起什么,摸到胸前——玉佩还在。

      行了,死也值了。

      他抱着策论再次爬出舷窗,冰冷的江风扑面而来。低头一看,黑漆漆的江水在船身下翻涌,火光映照下像一锅烧开的墨汁。

      “宋清明,”他对自己说,“你可是扬州人,扬州人不会水,这合理吗?”

      不合理,但这就是事实。他活了二十二年,下过最大的水是扬州城外的瘦西湖,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喝了一肚子水才被捞上来。

      背后传来木头断裂的巨响,热浪推了他一把。

      于是宋清明以一个极其不优雅的姿势,扑通一声,栽进了长江。

      冷。刺骨的冷。

      江水瞬间灌进他的口鼻,那味道——鱼腥味、淤泥味、还有刚才的烟熏味,混在一起,恶心得他想吐,但一张嘴只能喝进更多水。

      他胡乱扑腾,手里的策论散开了,纸张在水面上漂了一片。他急了,伸手去捞,结果整个人往下沉。

      “算了,”他绝望地想,“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策论……”

      就在这时,一块木板漂到了他手边。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整个人趴了上去。

      月光很淡,但足够他看清木板上刻着的字:“郁氏船行·天佑三年制”。

      字是古体,刻得很深,边缘已经磨圆了。他用冻僵的手指摸着那些凹陷,莫名其妙地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意识开始模糊。江水太冷,力气在一点点流失。他趴在木板上,侧脸贴着粗糙的木纹,看着远处金陵城墙黑黝黝的轮廓。城墙上有点点灯火,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挂在那儿。

      原来金陵的夜晚是这样的。他想。可惜没能上岸看看。

      眼皮越来越重。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岸边有人提着灯笼跑过来。蓝衣裳在夜色里很显眼,灯笼的光在江风中摇晃,晃出一圈圈温暖的光晕。

      那光真好看。他想着,闭上了眼睛。

      ---

      再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药味。

      浓重的苦味里混着一丝桂花香,很奇特的搭配。宋清明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素色纱帐,还有帐顶绣着的一小枝兰花。

      他动了动,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醒了?”

      一个女声在床边响起。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衣的女子坐在那儿,大概二十出头,眉眼温婉,但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了。

      “你……”他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吓一跳。

      “别说话,先喝药。”女子端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用勺子舀了送到他嘴边。

      宋清明想拒绝,但身体比脑子诚实,乖乖张嘴喝了。苦,苦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女子看着他,忽然笑了:“这么怕苦?我弟弟也是,喝药一定要配蜜饯。”

      说完这话,她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飘向宋清明手边——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抱着那块木板,抱得指节都发白了。

      女子伸手,轻轻抚摸木板上的刻字。她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在“郁氏船行”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她看到了那道划痕。

      木板边缘有一道很深的刻痕,三道平行的竖线,一道斜着划过——看起来像是顽童随手乱刻的。但女子的手指抚过那道划痕时,突然开始颤抖。

      她的目光从木板移到宋清明的脸上,细细地看,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

      宋清明被看得发毛:“姑、姑娘?”

      “这道划痕,”女子的声音也抖了起来,“是我弟弟刻的。”

      她抬起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那年他十岁,顽皮,非要在我家新船上刻字。我爹气得要打他,他就在船板上刻了这个,说这是个‘荷’字,是他名字里的‘荷’。”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船行的人都说这板子晦气,要换掉。但我弟弟不肯,说这是他的‘荷’,谁都不许动……”

      宋清明呆住了。他低头看那道划痕——经女子这么一说,那三道竖线确实像荷叶的茎秆,斜划的那一道,像是荷叶的边。

      “这板子……”女子捂住脸,肩头剧烈地耸动,“这板子是我弟弟落水时抱的那块。船沉了,他抱着这块板子漂了一夜……可是第二天,只找到板子,没找到人。”

      她抬起泪眼,看着宋清明:“这块板子,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宋清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舱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远远传来的更鼓声。

      咚——咚——

      两声更鼓,在深夜里传得很远。

      宋清明忽然想起梦中那个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地说:

      “桥断之日,重逢之时。”

      他抱紧了怀里的木板,冰冷的木头上,那道“荷”字的划痕硌着他的掌心。

      重逢?

      和谁重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寒江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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