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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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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甜蜜中流淌,粘稠得如同熬过头的蜜糖。顾青告白的回响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涟漪,层层叠叠,无声地改变着潭水的质地。陆深的住所,这座曾经冰冷精密的牢笼,如今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私密的温存。
表面的一切似乎照旧。顾青依旧遵循着固定的轨迹:医疗中心,A-7分析区,然后回到这里。工作权限有所放宽,他能接触到一些更深层的数据模型验证,甚至被允许旁听(远程、单向)少数非核心的项目进度会。但实质未变——他依然处于陆深的绝对掌控之下,每一个操作,每一次呼吸,都在无形的监控网中。
然而,内核已经不同了。
最大的变化,是陆深默许、甚至纵容了顾青那种近乎雏鸟恋巢般的、全然的依赖。顾青会在他工作时,一声不吭地蜷缩在他脚边的地毯上,脑袋枕着他的膝盖,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裤脚的布料,呼吸均匀地睡去。陆深只会稍作停顿,将搭在扶手上的手轻轻覆在他发顶,然后继续处理光屏上的事务,仿佛腿上多了一个大型的、温顺的挂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顾青对陆深信息素的渴求也变得更加直白和……理直气壮。有时陆深夜归,带着一身外界的微凉和疲惫,刚在玄关脱下外套,顾青便会像闻到主人气息的宠物般,从自己房间或客厅角落走出来,径直走近,一言不发地将脸埋进他颈窝,深深地、餍足地吸气,直到被那熟悉的雪松冷香彻底包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缓缓松弛。陆深起初会身体微僵,但很快便会放松下来,任由他汲取,甚至微微侧头,让他能更贴近腺体的位置。
这些亲昵的举动,渐渐成了两人之间无需言语的仪式。
陆深给予的“照料”,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甚至……带有某种个人化的偏好痕迹。顾青的饮食中,开始频繁出现一种产自特定星域的、带有清冽花果香味的茶饮,那是陆深自己偶尔会喝的品种。顾青房间的恒温湿度,被调整到他体感最舒适的参数,而这个参数,恰好是陆深自己偏好的。就连顾青偶尔抱怨过一句“太硬”的枕头,也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与陆深主卧同款、但更加柔软的记忆棉材质。
这些细节上的趋同与共享,比任何直白的话语都更具冲击力。它们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同化”的占有。顾青在日复一日的浸润中,身体和感知逐渐被陆深的习惯和气息所塑造、所填满。他不再仅仅是被标记的Omega,更像是陆深私人领域里一件被精心养护、打上了深刻个人印记的专属物品,从内到外,都染上了主人的颜色。
顾青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感到一种扭曲的安然。恐惧依然存在,像冰层下的暗流,但更多时候,他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昏聩的满足感所笼罩。他不再花费大量心力去思考出路、去剖析这关系的畸形本质。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由陆深一手构筑的、温暖而窒息的“爱巢”里。工作成了调剂,回到陆深身边才是他身心唯一的归处。
直到某天下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这层甜蜜的幻象。
顾青在A-7区处理一组关于新型神经接口材料的兼容性数据。工作并不复杂,但需要高度集中。中途,他感到一阵熟悉的、因久坐和用眼过度引起的轻微头痛。他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终端旁边——在那里,陆深的住所里,总会在他开始工作后不久,放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加了特殊舒缓成分的温水。
手指落空,只触到冰冷的合金桌面。
顾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感,悄然掠过心头。他抿了抿唇,起身去公共饮水机接了一杯普通的冷水。
水很凉,入喉并无舒缓作用,反而让头痛似乎更明显了一点。他坐回位置,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身体在发出抗议,而那个能第一时间精准缓解他所有细微不适的人,不在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抽紧。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娇气了?如此依赖陆深那些看似无心、实则精密的“照料”?
就在这时,他终端的加密通讯频道闪烁了一下,是陆深的私人线路。顾青心头一跳,迅速点开。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极简的坐标定位,指向“深潜”总部内部某个他从未去过的区域,标注着“临时医疗支援点-3”,以及一个时间:十分钟后。
指令清晰,不容置疑。陆深甚至没有问他是否需要。
顾青盯着那条讯息,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头痛确实在持续。去,意味着再一次屈服于陆深无孔不入的掌控,意味着他连自己身体最微小的不适都无法独立处理。不去……他几乎可以想象陆深会有的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失望与冷处理,那比任何责罚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最终,他还是站起身,跟不远处一位面生的Beta助理研究员简单交代了一句“有点不舒服,去一下医疗点”,便按照终端上的坐标,快步离开了A-7区。
临时医疗支援点-3位于一个僻静的附属楼内,环境比主医疗中心更加私密安静。顾青刷了权限卡进去,里面只有一名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显然是陆深安排好的人。
简单的检查后,医护人员递给他一杯温水和一个封装好的小型吸入式舒缓剂。“陆主管吩咐,如果您出现持续性神经疲劳症状,可以使用这个。”对方的语气平板,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
顾青接过,道了声谢。温水入口,温度恰好,带着一丝极淡的、他熟悉的草本甘甜,正是陆深住所里常备的那种舒缓配方。吸入剂的效果立竿见影,轻微的头痛很快消散。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观察室里,慢慢喝着那杯水,心情复杂。陆深的掌控依旧无处不在,精准得可怕。但这一次,这掌控带来的不是屈辱或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被记得”和“被关照”的感觉。尽管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陆深维持“实验体”最佳状态的常规操作。
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顾青感觉好多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那位医护人员叫住。
“顾研究员,”对方递过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巴掌大小的密封金属盒,“陆主管让我转交给您。”
顾青疑惑地接过,金属盒很轻。他道谢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分析隔间,才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副做工极其精良的、镜框纤细的平光眼镜。旁边附着一张便签,陆深的字迹简洁有力:“抗疲劳防蓝光。数据分析时佩戴。”
顾青拿起眼镜,材质轻若无物,镜腿的弧度恰好贴合他的耳廓。他迟疑了一下,戴上了。视野没有任何变化,但长时间盯着屏幕带来的那种轻微眩目感和眼部疲劳感,似乎真的有所缓解。
他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镜腿。这副眼镜,连同刚才那杯温水和吸入剂,像一套量身定制的、无声的呵护。
他知道这背后是严密的监控和算计。知道他身体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可能都化为数据呈现在陆深的屏幕上。知道他就像一件精密仪器,被其拥有者以最高标准维护着。
但……胸口那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又是怎么回事?
他取下眼镜,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又将盒子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几乎空无一物的储物柜最深处。
下午剩下的工作时间,他效率奇高,头痛再无踪影。
晚上回到陆深的住所时,陆深已经在客厅了。他正看着一份报告,听到顾青回来的动静,抬起头。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他状态良好,然后淡淡问了一句:“眼镜试了?”
“嗯。”顾青低声应道,走到他身边,习惯性地靠近,“……谢谢。”
陆深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手臂很自然地环过他的肩膀。顾青顺从地靠进他怀里,鼻尖蹭了蹭他的颈侧,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下次不舒服,直接联系我。”陆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用忍着。”
顾青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这张以“爱”和“照料”为名、实则更加细密坚韧的网,越缠越紧。
而他,已无力,也不想再挣脱。
窗外,虚假的星光次第亮起。
牢笼温暖如春,而他甘之如饴。